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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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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城市的高空之上,天与地的交界线,两道流光在追逐纠缠,碰撞的余波令本就脆弱的空间壁障产生裂纹,转瞬即逝的空泡蕴藏着分解一切的杀机,摇摇欲坠的灵界之下,战斗愈发地激烈。

    “轰——”

    左玲英的一记朴实无华的劈掌斩在唐景星双手交叉形成的层层铭文盾牌之上,短暂的停顿后如热刀切牛油轻松劈开了防御架势,也劈开了头顶笼罩蓉城许久的阴云,宛若一道刀痕铭刻在苍穹,厚重的血肉阴云在翻滚,久久不能愈合。

    没有丝毫的停顿,左玲英的身影在空中闪烁,她如老旧电视机里的坏点,游离在龟裂的空间中,身形隐匿却又无处不在。

    身为(无相者)的代言人,唐景星的生命力太过于顽强,短短数十秒的交锋,左玲英已斩杀他的化身近千次,无论是切断四肢还是拧下头颅,下一刻唐景星便又恢复如初。

    唐景星的战略自左玲英晋升半神时就已全盘推翻,决斗?不,方才挑衅的长戈在一个照面中便灰飞烟灭,仅仅只是一个弹指,却仿佛承受了成千上万次锤炼。

    他很清楚,自身的权能并不适合正面交锋,即使凭借天上的漩涡之“眼”辅助也只能堪堪在左玲英的攻势下逃遁,神明的力量是永无止境的,但半神可不是,照这样下去,被左玲英耗死是迟早的事。

    唐景星翻遍了自身拥有的所有“相”,无论是动辄劈山断海的擎天巨兽还是掌控烈焰的奇美拉,不过弹指之间便化为灰灰,他已经没有手段可以制约这个女人,现在的他,是真正的无“相”了。

    但是……看着紧追不舍的左玲英,他不认为对方能长久保持高强度地空间穿梭与持续暴力输出,看似普通的一击,那是数百次全力以赴的结果,所以左玲英的攻击才能摧枯拉朽地撕碎他的防线,逼得他不得不动用权能替死。

    可那并不是他的权柄,每一次沐浴(无相者)的光辉便意味着离祂更近一步,越是不死,他便离死亡越近,两者之间的距离还在随着左玲英的疯狂进攻下急速缩小,在一次次的替死中唐景星已经能恍惚看见祂的真容。

    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攻击倾向拉满,摒弃了求生本能的战斗狂魔!

    在一次次的对撞中,唐景星能感受到(刹那)的权能同样在侵蚀她的身体,但她的面色平静,还在丝毫不停歇地前进!前进!前进!

    像是迎着狂风奔跑的蜡烛,明知这会加速自己的死亡,仍是一刻不停歇。

    在漩涡之“眼”的注视下,唐景星可以看清对方的动作,但跟不上,完全跟不上,圣教圣器的作用不过是让他从稀里糊涂地挨揍变成明明白白地挨揍,没有全能的全知让他抓狂,每一次抵抗的尝试都是那么的徒劳,阻挡的手臂被掰断扭曲,大腿被齐根撕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躯体在湮灭与重组之间循环,然后迎接对方的下一拳。

    但偏偏左玲英的攻击次次都是暴击,身为半神的二人,生命的河流缓慢而漫长,左玲英却为其点上了白色引线,炽热如恒星般的生命之火竟化作了风中残烛。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左玲英的单方面虐杀,杀人也杀己!

    唐景星的躯壳之中,无相尊的灵魂惶恐,再这样下去,最先投入(无相者)怀抱的恐怕不是蓉城,而是自己了。

    “咻——”

    唐景星的身躯再一次被轰碎之后,四散的碎肉化作可以穿梭虚空的隼,钻进撕开的虚无裂缝与崩碎的空间气泡,向着四面八方遁逃。

    时间!唐景星只需要时间,漩涡之“眼”即将完全睁开,届时(无相者)的意志便会降临,蓉城的一切都将终结,没有人可以在祂的注视下放肆,没有人!

    只要能到达那里,只要……

    唐景星的身形骤然凝固,思维也开始停滞,空间裂缝就在眼前,“眼”的瞳孔也已完全彰显,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那唾手可得的胜利却仿佛到不了的彼岸。

    世界,安静了。

    左玲英的眼中世界只有黑白两色,于是世界也只剩下黑白两色,冥冥之中的大手为她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

    阴云不再翻滚,漩涡不再转动,空间的裂缝也无法愈合,左玲英可以看清始终想要逃遁的唐景星的面庞,狰狞的外表上渴望与恐惧交织。

    时间,从来不是悠悠流淌的河流。

    在左玲英的眼中,祂是由无数的弦所汇聚而成的瀑布,贯穿了过去未来,一切宏伟的,壮烈的抑或着低劣的,下贱的,都不过是其上的一点水花,无论是伟大如神明还是卑微如蝼蚁,都被祂所裹挟而下,浩浩汤汤奔向遥远的虚无,归于终焉的刹那。

    她从不以(刹那)行者自居,不过一颗顽石而已。

    《僧祗律》有言: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

    换算而来,一刹那不过0018秒。

    不过,以人之极限探寻神之虚实未免太过傲慢了。

    左玲英缓缓抬手,握拳,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吃力,仿佛顶着千斤重压。

    无相行者太过难缠,疯狂如她已经快到极限,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一寸,两寸,像是慢放的默片,一片寂静中,静止的蓉城天穹上,只有左玲英慢慢递出的拳头,她的手臂皮肤开始出现裂纹,血液刚刚流出便被挥发,越是靠近,裂痕愈深,甚至可见白骨。

    越是了解便越是明白,在宏伟的时间尺度下人的渺小。

    左玲英,她要凭借(刹那)的权柄,迎着时间瀑布的冲刷,逆流而上,抹除那根名为“唐景星”实为“无相尊”的弦,这是她能想到的,阻止(无相者)降临的唯一办法!

    但,祂的威严不容冒犯,祂的公正无可比拟。

    那么代价是什么?

    左玲英面色冷峻,整个右臂只剩下森然的白骨,虚无还在向着躯体蔓延,但她眼神坚定,从无动摇。

    掌纹交错映乾坤,缘起缘落似水痕。

    生如夏花绚烂瞬,灭若秋叶静美辰。

    刹那芳华转头空,永恒只在心间存。

    一拳“刹那”,求一场不入轮回。

    世界重新开始运转,蓉城的苍穹之上,只剩漩涡中一只孤零零的巨“眼”,再无左玲英,唐景星二人。

    …………

    “你要去哪儿?”

    左玲英看着正在清空实验室,收拾行李的男人。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要死了。”

    左玲英的打断让男人的手一顿,转头笑道,

    “是人就都会死的,不过早晚罢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例外……”

    “我不懂。”

    左玲英倔强的注视着他,再一次打断,

    “如果死亡才是永恒,活着的这一刹那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无言,只是静静地听着,侧头沉思许久后放下手中的忙碌,来到左玲英面前,神情肃穆。

    深吸一口气,他将手放至左玲英的额头,屈指一弹。

    “啊呜……”

    突如其来的脑瓜崩让左玲英不自觉的惊呼,揉着额头看向正哈哈大笑的始作俑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从长远来看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

    男人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老实说他想这么干很久了,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天天绷着张脸像个假大人一样,他把手放在左玲英的头发上一顿狂搓,手感远比当初搓的狗头要好,

    “但我们是人,这一刻,这一瞬间,非常有意义。”

    探讨永恒的虚无没有意义,追寻美好的刹那才是永恒。

    这是他想告诉她的,最后的箴言。

    …………

    蓉城。

    天际的漩涡已经消失,阴云再次回归平静,锁链,藤蔓,菌毯以及畸形的血肉怪物都已不见,仿佛一切如常,回归了半神之战前的场景,前提是忽略那枚已完全睁开的“眼”,祂正俯瞰着整个蓉城。

    那是(无相者)的“眼”,它深邃而神秘,表面泛过无数符文,眼球的中央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瞳孔,它们互相碰撞着,挤压着,争先恐后地要看清这个新世界。

    食物!食物!食物!

    祭礼已经完成,祂的目光已被吸引而来,但是,祂没有找到自己的祭司,那个掌握着可以进入世界钥匙的令使!

    没有接引,祂便只能在现世之外叩门,空有美味佳肴却无法享用,祂有些急切和迫不及待了,一颗眼球在不停地打转。

    即使隔着世界膜,祂的污染仍有部分穿过,即使是微弱的一丝,也令大楼生出手脚开始跳舞,公路长出嘴巴吃零食一般将车辆吞下咀嚼,绿化带的树木根系从土壤中抽出将树冠倒插……诡异,混乱再一次降临,蓉城的危机似乎永不停歇。

    要不了多久,邪恶混乱的温床中就会诞生新的容器,为祂将打开现世的大门,助祂享用饕餮盛宴。

    突然,正当祂还在散发污染时,祂感知到了,在灵界蓉城的大本营,“眼”的根源之处,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下一瞬间就切断了祂与“眼”的联系,门扉紧闭,再也无法定位那个刚刚注视的世界。

    光怪陆离的灵界深处,沉眠的(无相者)被惊醒,祂在愤怒,周遭被波动席卷的灵界生物开始变异甚至消亡,就在刚才,有人窃取了祂的果实,还消除了祂的印记!茫茫灵界之中,世界如恒沙,想要寻回不是一朝一夕。

    不可饶恕!

    庞大的躯体之上遍布无数狰狞的面孔,它们形象各异,口中呢喃着不同的音节,在此刻却化为一统,这颗长久沉寂的星星泛起微光,不断膨胀,膨胀,膨胀!到达极限之后,一场极度剧烈的爆炸,耀眼的光芒绽放,一阵阵的波纹泛起,在灵界之间回荡,祂将找到那个窃取权柄的渎神者,赌上(无相者)之名,一刻不停,直到宇宙的尽头!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

    “干得漂亮,如意。”

    灵界蓉城,通天的巨木之顶,郝仁看着面前满目猩红的骨兽,拍手称赞,

    “或者说,无名氏?算了,都一样。”

    自无相尊彻底融入唐景星的躯壳之后,郝仁与其的交易便已经完成,不再被灵界的契约所限制。

    他亲眼见证了左玲英与无相尊的半神之战,老实说,一边倒的过程有些太过无趣了,远远没有自青山一路厮杀而来的张如意热血跌宕。

    郝仁知道张如意的身上有大秘密,但这与他无关,要走到修行之路的巅峰,没有底蕴的不过空中楼阁,是走不到对岸的。

    如果不是自己率先抵达,想必这枚“眼”最后会被张如意所夺取吧,他不介意给予这位028小队继承者一些礼物。

    但这个不行,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坐吧。”

    看着被(无相者)权柄所影响,无差别散发着汹涌杀意的张如意,郝仁好整以暇地盘腿而坐,单手托住脸颊,现阶段的目标都已经达成,可以暂时歇息一下了。

    他的目光深邃,注视着那个暂时操控张如意身体的灵魂,

    “等到他醒来,记得转述我说过的话。”

    没有在意对方同意与否,郝仁调整到舒服的坐姿,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是郝仁,但我并不是好人。”

    “我是028小队的队长,也是见证了028小队覆灭的旁观者。我愿意对蓉城‘217事件’负责。”

    “陈大运,路宇豪,巫骊,左玲英,唐景星以及所有此次事件的牺牲者们,我很抱歉。”

    “但我不后悔。”

    郝仁的话语一顿,转而有些无奈,

    “我已经尽力了,尽可能地想要减少伤亡,蓉城这个角斗场他们本不该参与,但我低估了他们的决心。”

    ……

    “郝队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抵制圣灵教的宣传工作无限期暂停?”

    “嗯,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我知道你和路宇豪一直都想手刃仇敌,但那太危险了,毕竟曾是洞天境的存在。虽然不合规矩,到时我会将他的首级给你们。”

    “那……真是谢谢了,郝队长。”

    “不客气。”

    ……

    “我知道陈大运一直和圣灵教有联络,但没想到居然爬上了副教主的位置。”

    “那么迫切地想要铲除他,想必也是我无意间刺激到了。但洞天哪里是那么好杀的,同归于尽都有些勉强,这么说来他们还要和你说声谢谢呢,如意。”

    “巫骊是个好孩子,虽然实力弱小,但那并不是她的错,她本来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个普通人,当她的花店老板,但她和路宇豪之间已经产生了羁绊,我没有理由阻拦,所以我拦住了左玲英。飞蛾扑火是他们的自由,也是夙愿。”

    “至于左玲英……”

    郝仁叹了口气,打开了身旁的黑匣,露出躺在其内泛着青铜色泽的面具,眼眶处高高凸出,

    “我一直以来都想让他们离开蓉城,队长的选拔也好,与021小队的约战也罢,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他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我失败了,所以很抱歉,只能让他们去死了。”

    话语落下,郝仁摘下眼镜,戴上青铜面具,无形的波动传来,他的生命层次在节节攀升直到如日中天。

    身上的作战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衮服,上着繁复的花纹,散发着神秘尊贵的气息。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如意,不然我的目标达成还遥遥无期。”

    γ(伽玛)级禁物——青铜纵目面

    富民小区事件中的战利品,之后他通过另一禁物消除了参与者的记忆。

    相传这是上古蜀民崇敬拜神的图腾祭器。

    “这可不是过家家的礼器,而是他们窃取神权的弑神兵。”

    郝仁的身影开始淡化,灵界中的蓉城开始崩解,被拘束而来的蓉城居民的灵化作光点从四面八方升起,沿着通天的巨木而上,如回溯的雨水倒飞向天穹,透过两界壁障回归。

    “他们窃取的,是(烛龙)的权柄。”

    一只赤红色竖瞳出现在郝仁的背后,边缘有金色流光萦绕,他如一座山峰矗立于此,巍峨高耸不可直视,语气铿锵,

    “而我,是‘山神’,钟山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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