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一路上，蒋明一手拿着行李，另一只手搀扶着蒋东亭，鹿晓见他不方便，终于还是将自己的东西塞到了蒋明手中，自己搀着蒋东亭。
上手之后，才发现蒋东亭真的是借力走路，身材过于消瘦，握着的手很明显地能感觉到他骨骼的轮廓，鹿晓轻柔地问：“蒋老师近来身体抱恙吗？”
蒋东亭摆摆手笑道：“老毛病了。”他说完叹口气，“要不是这个毛病，我也不会从申市退下。”
蒋明在一旁接道：“人要服老，养好身体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倒像是儿子教育老子，蒋东亭忍不住白了蒋明一眼。
鹿晓想笑，在一旁沉默着，直到蒋东亭转过头问：“鹿晓今年多大了？怎么看着才十五六的样子？”
“她十八了。”蒋明抢着说。
蒋东亭点头，“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鹿晓疑惑了一下，听他们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概了解了蒋东亭从申市回来的原因。
学校前阵子放假了，原本蒋东亭想留在学校辅导一些不回乡的学生，在学校多次晕倒之后，学校便强制停职，让他回家休息了。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蒋东亭笑着说是胃病。
蒋明说：“等过两天得空，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蒋东亭马上拒绝：“人申市的医院不是全国最好的？还用得着重复检查？”言下之意他不想再去医院，“我回来就是为了好好休息，就别瞎折腾了。”
鹿晓看向蒋明，他面露无奈担忧，对父亲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鹿晓头一次到蒋明家内，他的家并不大，客厅除了一张四方的桌子和四把配套的椅子是空着的，其余都是置物架和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和物件。
鹿晓将带过来的饭和汤拿出来，她用保温瓶装着，还热腾着。只是现在天气炎热，三个人默契地食不言，吃完仍是一身汗。
蒋明将房间内的风扇拿出来，蒋东亭说起了蒋明小时候的事情，说蒋明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拆了家里的东西。他指着置物架上的东西，说那里很多都是蒋明之前拆过的。
鹿晓笑着起身走过去看，置物架上的确有很多旧东西，箱式留声机，尺寸很小的电视机，一个小小的西洋镜，还有很多鹿晓认不出的东西。
“这么多好玩的？”她俯身看了一眼西洋镜，里面没有灯，只能模糊地看见里面的是抗日场景的画像。
蒋明走到她身边，摇动手柄，里面的画像便开始动了。
蒋东亭在后面说：“这是我以前从学校回收的，他觉得好玩，把里面的画都改了。”
鹿晓不经意地说：“我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说的小时候，是真正的小时候，拆了家里的风扇，想要看看里面的构造，后来想要拆电视机，被父母阻止了。
她说：“以前总认为，如果我了解了里面的构造，是不是就了解所有的东西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蒋明眉眼闪过诧异，微笑着看她。
“毕竟学无止境……”蒋东亭疲乏的声音轻轻地接了一句。
两个年轻人捅同时回头看，老人已经在藤条椅子上歪头眯着眼了。坐了一早上的车，又刚过午后饭点，他困了也正常。
蒋明将父亲安顿到房间里睡，又把风扇重新放了回去。他轻轻关上了门，鹿晓已经将碗筷放到厨房里洗了。
蒋明拿着一把蒲扇，为鹿晓扇风，他看着她的手，问：“你的手怎么那么多小伤口？”
鹿晓也低头看了一下，缝纫的活难免会被针扎到，一次两次的积累，一些伤口总好不了。她今天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现在被问到，又想起了堆在缝纫机上的布料。
“我在做手工卖钱。”鹿晓低头说，“我只会这个。”
“很辛苦？”他问。
鹿晓马上摇头，“当然不辛苦。”
蒋明放下蒲扇，把她拉到一旁，“既然受伤了，这些就我来做好了。”他很利索地将碗洗了，放在灶台上晾干，又干脆地擦了所有地方。
鹿晓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又开始紧张，她背靠在灶台上问：“你上次说，我们是不是朋友，得见过你父亲才说。现在见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蒋明已经擦干了手，对着鹿晓说：“你问吧。”
鹿晓深吸一口气，说：“你是不是想看你父亲认不认同我，才决定要不要拿我当朋友？”
她不想拐弯抹角，不想去猜测，如果他给了含糊不清的答案，那她可以立马走人。
蒋明看了一眼父亲睡的房间，说：“鹿晓，我说的做朋友，不是和向平一样的朋友，你明白吗？”
或许是天气太炎热，两人的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鹿晓咬着下唇，点头。
蒋明继续说：“我想让你先看看我父亲，我父亲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能被学校强制停职，那一定是非常严重了。但是他一直很顽固，把教书当成了天大的事情，轻易不肯听我的话。”
鹿晓继续点头，她看出来了，蒋东亭和蒋明的个性有点像。
蒋明说：“我以前不理解他，有好几年都不怎么和他说话，现在他回来了，我不仅要带他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以后还会长期照顾他。我不是冲动的人，我是想等你明白我的处境后，再做决定。”
原来不是等蒋东亭认可她，而是等她认可蒋明。
鹿晓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抬起头说：“可是，我还不够好……”
她说的是实话，她没学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说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其实也仅仅能预判未来而已。她有什么好的，能让蒋明改变自己的想法？
“好不好我说了算。”
蒋明的话打断了鹿晓的胡思乱想，他问：“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未来吗？”
鹿晓攥紧了拳头。去未来，那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她想一直努力下去，就是想以体面的方式回到自己熟悉的二十一世纪。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她说过的话。
见她还是没回答，蒋明的目光黯淡下来，苦笑，“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我不太会说话，不应该在完全没确认你的心意之前开口说这些，唐突了。”
鹿晓见他逐渐窘迫的样子，捂着嘴笑出声，她凑上去看着他的脸，问：“蒋老师，你喜欢我什么？”
平常沉着冷静的一张脸，由于鹿晓的靠近，一下子露出了些许慌张。很快，他吞了一口水，对她说：“不知道，突然就很想和你一起。”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打扰你。”
“我答应你了。”鹿晓紧接着问，“那我们是什么朋友？”
蒋明一愣，随即笑道：“男女朋友。”
鹿晓抑制不住地微笑，她伸出自己的手，用小指头勾住了蒋明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未来很远的，你不许嫌弃我。”
她抬眼看向蒋明，他也正笑着看她，头一回见他露出了一排牙齿，安静的喜悦在小小的厨房里荡漾着。
鹿晓在蒋明家里又待了两个小时，她将自己最近在做的事情告诉了蒋明，蒋明听完后不禁佩服，“你怎么想到这种模式的？”
分销在未来是非常常见的做法，但在这个年代还是新鲜的方式，其实她还有很多想法没有条件实施，如果不是担心发生什么。她真想将她所知道的未来都告诉蒋明。
她还是忍住了，问：“我以后可能会做很多事情，会很忙，你会介意吗？”
蒋明捋顺了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摇摇头微笑道：“我支持你。”
他给鹿晓介绍了他的工作，又是编程又是调试的，鹿晓听太懂，却见他说得津津有味，不忍心打断他的话。说到最后，他说起最近单位里购买的设备不能运行，打压了许多同事的积极性。
鹿晓问：“东西买了不能用？不会用，还是什么？”
蒋明苦笑着摇头，“一个新的东西就涉及到新的系统和知识，国内还有很多领域甚至一片空白，所以买了设备不能用，反而是常见的。”他长叹一口气，“要做自己的产品，至少得先知道那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鹿晓已经了解他这点了：在没完全把握之前，他不会轻易说出口。所以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做独立品牌的想法了。
但那得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啊？一二十年？未来果然很遥远。
“你为什么想去做补丁？”他突然问到了她身上。
鹿晓猝不及防，“刚开始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我也不会别的……现在嘛，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了。”
蒋明笑了，“我也是。”
从蒋明家回来后，一路上鹿晓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她提着饭盒哼着小曲儿转过街角，冷不丁看见两个人站在路边，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鹿晓很快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帮她摆摊卖小补丁的摊贩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