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两个人面色严肃，鹿晓当下就以为两人来者不善，轻快的脚步停滞，握紧拳头看着她们。
“就是她！就是她！”摊贩老板指着鹿晓，快步走了过来。
鹿晓下意识要后退，又看见对面两个人脸色一变，喜笑颜开地朝她跑来。
“小姑娘，你果然在这里啊！”老板愉快地拉着自己的同伴介绍，“这就是鹿小姐，我都是和她进货的，哟，换了个新的发型和衣服，差点认不出来了，真水灵。”
鹿晓问：“两位找我做什么？”
老板说：“这是我姐妹，在另外一条街摆摊的，现在生意一般，听说我卖你的东西额外赚了不少，所以想过来问问，你有没有更多的货了？”
鹿晓愣住，她哪里有什么货，她的东西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每天做个二十来个已经是极限了，再来一个，除非她三头六臂了。
而且，她也不认为做补丁是一个长久之计。她想攒钱，做更多的东西。
摊贩老板看不出她脸上的难色，继续拍着自己姐妹的手背说：“这个东西可好卖了，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我一天可以卖二十个，都不需要我吆喝，一天纯赚一块多。之前还有发带和发箍，但是现在她也不卖这个了。”
这还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位老板便宛如看到了财富密码：一天一块多，一个月就多赚了三十好几，顶得上一个单位普通员工的薪水了。这种好事怎么能不戴上自己的姐妹呢？
鹿晓打住老板的介绍：“但是我手上没有那么多货，你们真的想卖吗？”
两位摊贩老板眼冒精光点头。
鹿晓心里砰砰跳，有些事情她没尝试过——“我最近多找几个人做，等货弃了，我亲自给你们送过去，如何？”
“那当然好了！”两位老板对视笑了。
鹿晓将她们送走后，心里忐忑：她上哪儿找有经验的人帮她做东西？
从蒋明那里带来的好心情，逐渐被眼前的焦灼占领，等回到家时，她脸上已带愁容，刚好碰见回家的鹿向平。
鹿向平从自行车下来，着急道：“怎么了？是不是蒋明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鹿晓无力地回答，“挺好的，就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活儿了。”
鹿向平停好自行车，追着鹿晓回到了房间内，“那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哥说说，没准我可以帮你。”
鹿晓想了想，“哥，你有没有那种朋友，没工作，时间也比较充裕，想要学习技能的？最好是女的？”
这话居然真把鹿向平问住了，他有很多同事和同学，朋友自然也很多，但鹿晓说的那种人，他暂时想不起来，只好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人帮我做补丁。”她翻出自己之前做的发带和发箍，“还有这种东西。”她把摊贩老板带来的反馈和鹿向平全说了。
鹿向平听得惊讶，和蒋明发出了同样的感叹：“你怎么想出这种方法的？”
鹿晓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从二十一世纪抄的。
鹿向平坐在床边，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大约一分钟后，他拍着自己的大腿说：“有了，你可以去以前公社的地方问问。”
鹿晓不解，“咱们市的公社不是取消了吗？”
“公社取消了，人还是那些人，名头不一样了。”鹿向平自信地说，“如果你不好意思去，我找个时间带你过去。”
“那我明天自己过去看看。”鹿晓还是不习惯依赖别人。
这件事就算过了，鹿向平眯起眼睛笑着问：“那你和哥说说，今天蒋明有对你说什么特别的话吗？”
鹿晓脸一红，“我暂时不想说，这是我的秘密。”
“哦——”鹿向平拉长了音，“那我明天自己问蒋明吧。”
“你别问！”鹿晓捂着脸，“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交了个朋友。”
鹿向平才不放过她，将她的手拿开，笑着说：“男女朋友吗？”
“哎呀！”
蒋明和鹿晓交往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让鹿家父母知道。
最近鹿晓都会抽空做饭，赵河君对她的态度终于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吃饭的时候，话也多了。
饭后，鹿简章趁着收拾碗筷的时候问了一句：“向平，你认识蒋明的父亲吗？”
鹿向平摇摇头，“不算认识，以前远远地见过一次，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怎么了？”
鹿晓也奇怪地看着父亲，“爸，你认识他吗？”
鹿向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河君，又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鹿晓第二天将东西交给摊贩老板后，对方又多了一句问：“鹿小姐，你的货大概什么时候出来？”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鹿晓，大概昨天也和自己的姐妹展望了美好的未来。
鹿晓含糊地回了一句：“不要急，这几天，我会想办法的。”
她说完，没直接回家，坐上公交，来到了以前公社的地方，之前这里是城郊乡镇，就在工业区附近，后来城市扩建，公社改革，这里成为了区办事处，并不难找。
办事处的大门半开，门外一个老大爷看门，鹿晓走过去，问办事处的主任有没有在——这是昨天鹿向平教她的。
还以为这地方看着严肃，要花一些功夫才能打听进去，没想到大爷一招手，给她指了个地方，说直接进办公室找人就行了。
鹿晓抓着自己的小挎包，好奇地观察着，这里很干净也很安静，从办公室里传来了一些人说话讨论的声音，听起来都挺斯文的。
她走进大爷指的办公室，果然看到里面坐了一堆人，四五个三十左右的男女，围着一个头发秃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被鹿晓的敲门声打断，目光纷纷投向门口。
鹿晓顿时有些尴尬，“我找姚主任。”
秃顶的姚主任茫然地站起来看她，开口便问：“你也是来找工作的？”
“啊？”鹿晓笑笑，“我不是。”她没想到区办事处还兼职工作介绍所。
姚主任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的长凳，“不着急的话，你先坐下等一会儿。”说完，几个人不再理她，又开始讨论起来。
姚主任摇着蒲扇，衬衫敞开着，脸都说红了：“也不是我不帮你们安排，我也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的难处，但现在工厂的确不需要人了。”
鹿晓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在场的其他人，基本上都三十上下，有个男的还戴着眼镜，女孩子们穿着时下流行的格子衬衫，头发一丝不苟。看来这几个人来之前都精心整理过自己了。
有个女的说：“我不明白，我会外语，会机器操作，只是从乡下回来，我就没工作了，姚主任，我要的也不多啊。”
另外几个人的说辞和她差不多。
鹿晓听完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鹿向平要让她来这里，她猜这些人应该都是像赵河君鹿简章这样的，从十年动荡过来，上山下乡回城，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在城市里立足。
姚主任重复着同样的话：“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了，现在国家鼓励个体户，上半年有一对女青年，在电影社外面开了服务部，这不也是工作吗？”
“可那……”有个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孩为难地说，“朝不保夕，还容易被人看不起。”
姚主任不乐意了，“现在多少万元户是从个体户出来的……”
争论又开始，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他们都是有技能有文化的人，如果工厂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上岗。
姚主任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打发了他们。
人走后，办公室顿时清净了。
鹿晓刚开始听到他们谈话时，差点冲动地说自己可以提供工作机会，还好忍住了，这些人和赵河君一样，对单位工作有很深的执念。
姚主任抬起头看到鹿晓，才想起还有她在，他问：“那你是来办什么事情的？”被人折腾了半天，他现在的好脾气已经没有了。
鹿晓起身，问：“姚主任，我想和人合作，也开一个类似影视服务部的……小作坊，但是我找不到人，我哥说，您这边可以给介绍？”
姚主任皱起眉头，笑了，“新鲜了，来我这里的从来都是招工作的，还有工作找上门的。”他用蒲扇指了指外面，无奈地说，“你也看到了，刚才那群人不喜欢个体户的工作。”
“为什么？”鹿晓坐下来，大眼睛眨巴地看着姚主任。
姚主任一愣，他摇着蒲扇，“嘿，我一下子还真说不出所以然。”
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好几个点，解答了鹿晓的疑惑。
前几年个体户经营开始盛行时，许多回城的年轻人一窝蜂地搞个体经营，后来国家政策变化，许多个体户办不下去了，打压了不少人的热情，铁饭碗当然最好了，不仅稳定，还提供各种保障，个体户哪里有这些。
“稳定。”鹿晓重复了这个词。
姚主任点头，“是啊。”说完，他莫名一股气上来，“都想规避风险，哪有那么多单位要那么多人。”
鹿晓心中清朗，难怪赵河君那么在意她进不进单位。她想了想，问：“那姚主任，有没有那种，不追求进单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