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影上蔓延(1)
“话说回来,那个私生子的母亲,究竟是什么出身?”
“你知道落红楼吗?她可能是天生的妓女,也可能是一个野心勃勃,想要翻身的丫鬟。嗯,反正出身名门望族是不可能那样的。”
无论哪一种,都是一场徒劳的梦,咯咯的笑声,如影随形。
季洛翎对于过分的批评,瞪着那群人,双目却是无神。
他的义兄娣们说过更过分的话,父亲没有出手,所以无需在意。
季洛翎路过的时候,那群男人正坐在长椅上,咯咯地笑着。他们喝着杯子里新鲜的果汁。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哼,可是,名门就是名门。不懂事的女人,就应该那样被赶出去。”
“可是,母亲是妓女,那又怎么样?所以,说不定你的父亲是别人?说不定的,毕竟是一个到处乱搞的女人。”
“出身不好,就是这样的。”
季洛翎本来要去剑术演武场,他应该在路上等待着时间流逝。就算不是这样,最近变得敏感的季洛翎,也根本无法忍受接踵而来的侮辱。
季洛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颤抖着,他带着血色的表情,朝他们走去。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用暴力。使用暴力,不会被立刻开除,可是他是家里的最小的儿子,如果他的出身,发生冲突,会令家族蒙羞。
侮辱母亲?他们甚至都不会在意。他的父亲,那位家主,就算在他病得厉害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失去过他那特有的冷漠的声音。
“别再想着那个女人了,季洛翎。她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然而,至少要说一句话,季洛翎内心深处沸腾的怒火,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季洛翎带着怒火,径直朝他们走去。
哦,他们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表示惊讶。他应该在那时就察觉到的。
怒火中烧的季洛翎,在他站立的地面忽然凹陷下去的时候,惊慌失措,失去了平衡。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然而,他是一位优秀的剑修,不至于因为这点程度,就摔倒。
直到他用来做踏脚石的右脚下的地面,再次被挖开。
他瘫坐在地上。那是挖掘术法。非常初级的方术,如果是平时,他会轻易地跳起来,躲避过去。就算现在,他的姿势也没有完全崩溃。
也有办法,像是弹起来一样,抬起身子,朝敌人冲过去。如果那样做,那群家伙根本不是季洛翎的对手,可是,这不是战斗。
那不过是卑鄙的欺凌。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目的就是让他出丑。
就算是一个学院弟子,也不可能在不念咒语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使用法术。
他仅在千歌前辈面前见过,无吟言的术法。
很明显,这是一个至少准备了好几天的恶作剧。
他们只是咯咯地笑着,仿佛很得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人,从季洛翎身边走过,淘气地扭动着身子。
“哎呀!”
他手里拿着的新鲜果汁,恰到好处地,洒在了季洛翎的头上。季洛翎感受着那刺痛的感觉,颤抖着。
他一边捡起洒了新鲜果汁,掉在地上的杯子,一边像是表示歉意,拍了拍季洛翎的肩膀。当然,那是一个没有半点诚意的举动。
“抱歉。是不是洒到你了?这里的路有点不平,季兄。”
季洛翎的眼中,瞬间闪过杀意。
他可以立刻抓住拍他肩膀的那只手,把他摔倒在地,也可以用手肘,撞向他的腹部,那么他就会呼吸不畅,在地上打滚。
然而,对方未持剑,对方未怀杀意。
就算如此,家族的威望他不能轻易毁掉,至少现在不行。
他道了歉,甚至假装犯了错。而且侮辱,也不是针对他的。至少他没有说出,可以明确指向目标的话。
这让季洛翎无法忍受。因为这意味着,这是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欺凌。有人会如此煞费苦心地让他痛苦,这让季洛翎生出一种无法忍受的悲惨感。
最后,季洛翎什么也没说,移开了目光。他的身子笔挺,他仍是一把剑。
不会颤抖,不会流泪,毫无感情的剑。
未预料到这样的反应,那些弟子们,以那位伯侯之子为首反而是害怕得后退了一步,愣神过后带着更加嘲讽的侮辱离开了。
季洛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试图走向附近的一栋建筑。因为他得找个地方擦掉头发上的饮料,而且不知道衣袍有没有被地粘上,他得一路走回宿舍去。
可季洛翎很快又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也发现了季洛翎,所以她带着开心的表情,朝他走过来,可是在原地愣住了。
“季洛翎!你这是要去演武场吗?”
季洛翎的脑袋一片空白。
偏偏,他把最不想让她看到的一面,展现给了她。
他是一个想要展现她一个俊朗、阳光一面的形象,可为什么偏偏……
他咬着嘴唇,试图避开朝他走来的女人的目光。
本是毫无表情的脸,因为羞愧,涨得通红。
本是挺拔的身姿、健壮的躯体,因为害怕,躬屈蜷缩。
他遇见了洛千歌,他最敬重的前辈,朋友。
是朋友。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赶出去了。”
那是森林里的一块空地。洛千歌用一直随身携带的,当作绷带的棉布,粗略地擦掉了季洛翎头发上的饮料,为了避开人们的视线,来到了空地。
季洛翎低垂着面容,双眸无神,蹲在空地角落的一块石头上。
洛千歌只是背对着他,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才六岁,就算母亲哭着求他,父亲也无动于衷。”
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母亲,是超越父母的存在。
说是他的一切,也不为过。一个呵护自己,爱护自己的存在。
季洛翎,被剥夺了这样的存在。那一定很让他震惊。洛千歌无法揣测他的心情,所以除了笨拙的安慰话语,她选择了沉默。
他继续说着。那是不像他的,悲伤的声音。
“母亲喊着我的名字,我紧紧地抓住她,直到最后,父亲叫来了仆役。仆役们踩着她,打她,她的身子破败不堪。即便如此,她还是把手伸向我,直到最后……”
“那一定很痛苦。”
季洛翎像是无法继续说下去,话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所以洛千歌用低沉的声音,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他的声音,颤抖着。那是湿润的声音,一段可怕的过去。
“母亲,就这样离开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父亲只是叫我别再想着她,可是那天晚上,兄长来找我,说……”
说到“兄长”,只能猜到一个人。
季仇武的义子,被北夷人称作为南方炽阳的左将军,季天阳。
他是学院真传毕业弟子,按例会在狩猎日重返学院,季洛翎说过,他想要在狩猎祭上战胜她。
季洛翎像是呻吟,吐出卡在胸口的一块玻璃碎片。他的声音掺杂着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