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森林
林间一片死寂，仿佛巨兽张开了墨色的巨口，吞噬了世间一切声响。落叶掩盖了蜿蜒的小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恣意生长，就连菌菇也探头探脑，在这幽暗的世界里绽放奇异的色彩。
关于这片位于学院南面的森林，弟子们口口相传着各种各样的奇闻轶事。据说狩猎节结束后，当凶猛的魇兽销声匿迹，炼药房的弟子们便会结伴而来，采集珍稀药材。因为魇兽诞生地灵气充沛，是炼药的绝佳宝地。
即使不为采集药材，这里也的确是一处妙处。人迹罕至，原始的自然风貌得以保留，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野性的气息。
这世间万物，似乎都逃不过被人类驯服的命运，无论是动物，还是土地。随着道路开辟，区域划分，土地渐渐变得温顺，对人类也更加友好。
再怎么偏僻的地方，只要附近有村庄，就一定会有至少一条通往森林的小径。森林是资源宝库，村庄里的人断然不会放弃进出森林的机会。
然而学院南面的这片森林，却是个例外。学院没有限制进出，但弟子们却鲜少涉足。
一来，学院里就有一片森林，宿舍周围也有一片小树林，并无魇兽出没，弟子们常去散步、露营，要想去森林，何必舍近求远？
二来，就算是要采集药材，这里也是贵族子弟云集的学院，平民弟子和富商子弟也不在少数。他们不缺钱，也更愿意花钱消灾，花些银两，就能买到现成的药材，何必去森林里冒险？
只有像宋杏那样出身贫寒的平民弟子才会出入森林边缘，但也只敢在边缘徘徊，不敢独自深入腹地。
换句话说，这片森林人迹罕至，自然也就没有路。
所以洛千歌和季洛翎的衣衫上才会沾满了各种各样的草籽，从毛茸茸的，到像针一样锋利扎人的，应有尽有，看起来颇为狼狈。
这哪里是什么大自然，分明就是危机四伏的险地。要是运气不好，被树枝划破衣服，也是常有的事。
洛千歌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想起来不久前宋杏对她说的话：“你明明装得很像，原来你是个娇小姐？”
可不是嘛，她心里苦笑。草籽粘在她的衣衫上，裤子上也沾了泥土，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宋杏以前是药剂师，要是她看见了，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她作为前辈，被搞成这样，真够娇气的。洛千歌不能在季洛翎面前露怯，他会怎么想她？
季洛翎倒是没有抱怨，他从小就参加过不少魇兽讨伐，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
但是洛千歌已经是内堂弟子了，不能再露出尴尬的一面。她故作轻松地喊他：“季师弟。”
“是……内堂师姐。”
季洛翎差点又咬到舌头，他好像有点紧张，不过总算是把话说完了。但他还是改不掉说话磕磕绊绊的毛病，他的脸微微泛红，看起来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这对于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子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变化。其实洛千歌现在已经明白了，他之所以表情木讷，是因为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太紧张了，不过现在看来，洛千歌也只能慢慢引导他放松下来了。
“你感觉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开始没有感觉。”
嗯，洛千歌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思考。
他们已经深入森林腹地了。如果女巫魇兽要袭击弟子，她们至少应该在这附近。
当然，森林很大。就算季洛翎的感官再敏锐，也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去袭击其他弟子。
但女巫真的会这样做吗？
近距离攻击，只有他们两个猎物。如果她们一开始就想袭击弟子，洛千歌和季洛翎肯定也会成为目标。
魇兽并不聪明，除了那些被称为“命名”的特殊魇兽。它们不会为了绕过一个美味的猎物而故意绕路。
当然，就算是有智慧，洛千歌还是用严肃的语气问季洛翎：“抱歉，但请你暂时保持警惕，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
“是，这并不困难，但……”
季洛翎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保持警惕，为什么深入森林后还要休息，他脱口而出，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看起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最近他跟洛千歌说话经常出错，因为他总是分不清诚实和粗鲁之间的界限。
说到底，他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洛千歌找了块岩石坐下，打开水囊喝水，树叶蹭着她的脸和脖子，真是不舒服。
这对生活在大周的人来说，的确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但你必须适应。
从拿起剑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做好准备，不仅要杀死女巫魇兽，还要夺走其他人的性命，因为刀剑就是用来伤害事物的工具。
这是夏先生从小就灌输给洛千歌的思想，在她接受残酷训练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直到她被彻底洗脑。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一个注定要过上血腥生活的人，竟然还会对进入森林感到抗拒，真是讽刺。
就在这时，季洛翎原本闭着的嘴巴，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洛千歌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他。
“我，内堂师姐？”
“嗯，怎么了？”
季洛翎的身体在洛千歌的立即回答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只有她敏锐的感官才能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这也意味着，他开始认真地观察她。
最近，他似乎通过洛千歌开始了解人类关系。他身边没有人可以称之为朋友，这也正常。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很注意千歌的举动，说实话，这让千歌有点不自在。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有多么伟大吗？啊，伟大的母亲。
但他就像刚从世界上走出来的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却又对很多事一无所知，尤其是人际关系方面，他完全是个新手。
所以，洛千歌只能谨慎地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