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浑浊双眼所求为何
季洛翎的一天是从黎明时挥剑开始的,即使是那天也不例外。
自从他六岁时第一次拿起剑,就从未逃过训练,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他每天都勤奋地挥剑。
有人称他为“剑术天才“,因为从十几岁起,他便开始降服魔兽,并在此过程中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名声。
在他18岁时,学院就发出了正式邀请,季洛翎欣然接受了邀请,期待强敌。
但即使在天才云集的学院里,也很少有人能与他匹敌,与其同级别的天才只有一两个。
因此,他在武君院中一直保持着外堂首席的地位。
“天才”这个称号对季洛翎来说并不是夸大其词,他的确如此。
不过,他是在汗与血中淬炼出的天才。
季洛翎对那些无视她背地里流下的血汗和泪水,只根据成绩来评价他的人时,只会嗤之以鼻。
他们可曾像他一般认真挥剑?
求仙问道勿入剑修,血仇报恨请登他门。
在季家度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在为生存而挣扎。
为了不被赶出家门,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在他开始展现出高超的剑术后,她才被认为配得上「季」姓。
尽管她他是季家独生子,但血脉无益,一旦她被认定为无用之人,义兄义姐们会让她消失。
他一无所有,仅有一把剑。
为了生存,必须斩断一切。
为了生存,他必须这样,断舍离,她在很久以前就断绝了一切不需要的东西。
兴趣爱好、超时睡眠、人际关系,甚至是欲望和情感。
名为「季洛翎」之剑便是这样被熔炼并摒弃所有杂质而铸就的,他与其他剑士有着质的区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无论多么想斩草除根,有些东西也是永远无法摆脱的。
有时,他一想到自己的孤独,那一整天就会郁郁寡欢,他有时会渴望得到无条件的爱和认可。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对于没有经历过正常社会化过程的他来说,处理人际关系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在社交越是失败,就越是沉浸在剑的世界里。当他挥剑时,至少不需要关心外界的问题。
他甚至可以忘记一切,除了剑。
他就是一个过着这样生活的剑师。
自然而然地,清晨从他手中的剑开始了。此时此刻,吸着清新的晨风,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季洛翎的心前所未有的安静。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突然闯入他的训练空间。
突然出现的人惹得正在专心训练的季洛翎有些不快,回过头去,想照常吓跑她。
这是位于学院偏僻处的林地之一,这块林地应该是一块不为人知的空地。
至少他每天早上来这里时,很少能看到其他人。除了探金社的人偶尔会来拜访一两次,但也就那段日子,那时他会更换训练地点。
季洛翎之所以非常震惊,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不知名的访客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
季洛翎不仅剑术高超,还拥有强大的灵力,从小他就经历过无数实战,能够很好的驾驭自己灵力。
达到这样的境界后,他的感官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哪怕是无意之间,她也会释放出一层薄薄的魔力网来探测周围事物。
但现在,直到她靠近他时,季洛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意味着两种可能。
要么对手比季洛翎强大得多,要么他凭术法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他犹豫了片刻,如果这是偷袭,是否应该先动手?
季洛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瞥了一眼空地上的少女,她正冷漠地移步到空地中央。
她也拔出了剑,没有对着任何人,只是朝着虚空。
他似乎也是来练剑的,但季洛翎没有收回警惕的目光,他很快就发现,这位姑娘的面容有些熟悉。
黑发红眸,细碎的长发,她是内堂学生之一,他的前辈。
她叫洛千歌吗?季洛翎记得他给人的印象比较温和,像只小绵羊,但今天却散发着一股锋利的气息。
利刃藏锋么,但他突然瞥见疲惫和绝望在那双红眸中挥之不去。
强烈的情绪在她那诡异的棕红眼中蕴起,似乎一触即发。
当季洛翎对上那双眼睛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就像老鼠在猫面前一样。
那是一双战鬼的双眸,只有那些毫不犹豫地夺走别人生命的人,收割了无数生命之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小姑娘?更像是于地狱之上踏出的死神。
季洛翎感到脊背发凉,他本能地想把剑指向她,久经磨练的求生本能在向他发出警告。
但那名死神压根没把季洛翎放在眼里,她只是不停地挥剑。
咻,咻,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剑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轨迹。
起初,这是一个简单的直线轨迹,随着轨迹重叠得越多,剑的走向就开始变得越复杂。
这是一种神奇的景象,季洛翎看得如痴如醉,看了好一会剑术演示。
他是剑修,他为自己有一双识破对手技巧的眼睛而感到自豪。
所以他更加不自在,假设他站在那把剑前,那把剑挥动几次就能把他打败?
十次吗?不,可能比这还少。只要他的剑与少女的剑相撞,瞬间就会被击败。他看不清她的剑迹,即使是在远处也看不清,更不用说在实战中了。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他在剑术实践中应是见识过她的剑法,她的剑几乎只忠于基本功。
是他搞错了吗,就在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
“……季洛翎”
“……欸?似(是)!?”
他被这个用郑重而疲惫语气叫他的姑娘吓了一跳,回答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他的脸涨得通红,倒是有了少年模样
他有点不习惯说话,季洛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练剑练剑,每天最多只说一两句话。
那位姑娘似乎并没有责怪他或取笑他的意思,只是,她说话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疲惫。
“一个人挥剑是有限度的,如果不能依靠任何人,总有一天你会崩溃的。”
她喃喃,似在哀叹,然后转身离开了空地。而季洛翎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
当少女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酒味?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回头一看,她的步态明显不太正常。
难道她还在宿醉中?一有这样的想法,季洛翎就皱起了眉头。
挥剑有限度?
身为剑修,喝酒享乐、以此态挥剑之人有何资格对他说教?
他的剑比这更绝望,这是他一个人的道路,没有人能理解她,他也无意被理解。
我太傻了,季洛翎想着,哪怕只是欣赏那个人的剑一秒钟都是一种耻辱,因为他是个不合格的剑修。
仔细想想,似乎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样的人。
他蹙眉,终于想出了自己想要回忆的那个词。
没错,就是「骗子」,千歌学长她就是个「骗子」
他不知道确切的意思,但他记得路过的人都把那些提供糟糕建议的人称为“庸医或骗子”。
怎么可以如此贬低他人的努力,季洛翎咬紧牙关,再次挥舞着剑。
然而,那天季洛翎和那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就此结束。
在剑术训练时间,武君院的先生召集学生们,用威严的声音宣布。
“今天,你们将以前辈和后辈为一组进行练习!”
学生们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尽管学院是个只关注技法实力之地,但面对陌生的学长,没有哪个学弟学妹不感到为难的,对于学长来说也是。
季洛翎也是如此,更何况他是最远离人际关系的那个人,和一个不认识的人配对会很尴尬。
夏棱先生是一位传奇剑士,出身匹夫,却一路升至校尉。尽管他已经年过五旬,但他曾在各种崎岖的地形上猎杀过魇兽,甚至有传言说,每当他看到自己破烂不堪的身体上的伤疤时,就会想起死去的队友。
所以无论学生们如何反对,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就算是两人一组的课程,不理会同伴,独自训练也可以。他勉强安慰自己,但很快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困难的局面。
因为与他配对的人正是早上遇到的那位姑娘。
从今天早上开始,季洛翎的心情就很糟,像是带刺一样。
被称作「天才」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不想和前辈一起训练。”
嗯,他点了点头,说得非常正确,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没问题。
“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考虑到前辈的能力而言。”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就听到了一阵的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和叹息声。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在心里暗暗骂糟了。
一直都是这样,他想用更亲切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话,但他缺乏与人和善来往的经验,所以经常习惯性地说出一些太过直接的话,而那些话多少有点伤人。
不过,这次这难听的句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也与对“骗子前辈“的反感有一定关系。
跟以往一样,“季司空的杂种“之类的嘲讽一定又会不绝于耳,季洛翎只能尽量不去理会。
反正除了剑术,一切都毫无意义,他像以往一样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然而,被季洛翎挑衅,或者说是辱骂的洛千歌只是盯着季洛翎的眼睛,一言不发,或许只是震惊罢。
就在有人出来试图安慰洛千歌这位可爱女孩的那一刻。
“……过来吧,季家的锋刃。”
简短的回应,从她嘴里蹦出,这句话比季洛翎的辱骂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说着,把目光对准了位于剑术训练场中央的擂台。
“……来试试吧。”
谁试试谁?季洛翎试试洛千歌?还是洛千歌试试季洛翎?
就已知的技术而言,前者是是毫无疑问的,但现在与洛千歌对视的季洛翎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污浊的红眸中,满是厌倦和疲惫。
感觉她像是在俯视着他。
“……当然。”
季洛翎咬着牙,铿锵应答。
这就是震惊整个学院的一连串事件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