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旬
洛千歌扶额轻叹。
很怪,说不上来的那种,从早上开始这种怪异感觉就缭绕在她身边,准确来说是当洛千歌准备出门的那一刻。
像往常一样,洗了把脸,穿好了学院的服饰。整理之时,发现有一把从未见过的武器挂在那里。
一把斧头。
然而到目前为止,只用过学院发的木剑的洛千歌,突然间又拥有了另一把开锋的柄斧?
有点诡异,但她在感到困惑之余还是把斧子收好。肯定是有人在她喝醉的时候把那封信和斧子发过来恐吓她。
她倒是无所谓,学院嘛,世外桃源,贼人打得过她的夫子天团么?
穿着象征着学院内院学生的红裳,洛千歌推门而出,学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瞬间,她明显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异样感,明显不是因为眼前人多而导致的。
学院容纳了数千人,包括学生、各位夫子以及各种杂役和世家仆从。翌日清晨便挤满了人,但这并不罕见。
让千歌感觉奇怪的不是人群的规模,而是他们对她的视线。
一走上街,无数的目光就跟随着洛千歌。没一会,混杂在空气中的窃窃私语开始传入她的耳朵。
“ 是那个人吗,就是她吗?”
“ 听说季司空的私生子被她打得半死不活……”
听到这句话,她眼皮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她看向了那些话语的方向。当她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只是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们不会是在说她吧?
她摇了摇头,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这里是学院,天下最大也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公塾。
在这里,不仅是大周的子民,这里聚集着全天下最优秀的子弟,其历史和规模冠古绝今。
女子从书,在大周也并非异事,倒不如说有些许优势,灵根、灵气倾向之类的,不过与她这条咸鱼无缘。
不过她今天算是享受到前朝女子步入学堂的待遇了?这些路人喋喋不休。
今天周围人的反应让她陌生无比。
她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窃窃私语。还以为她穿错了衣服,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洛千歌安慰自己这只是她自她意识过剩,然而那些瞥了她一眼的人看起来完全不是在毫无目的的看着。
没有什么比不必要的关注更为可怕的了,这是她混吃等死的信条。
而至此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窃音过了很久也没有消失。
现在她正在去上课的路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洛千歌仅能祈求先生们能救一救可怜的小咸鱼。
毕竟她也不能随便抓个路人,问他们为什么在谈论她。
当她满脸苦恼地环顾四周时,她看到了一位能拯救她的救世主。
摇摇晃晃的步态有种到安心的熟悉感,她那病态的脸白得甚至能反光,把姣好的面容毁得一塌糊涂,她赌这位损友昨天一定也又到哪里窃酒了。
哦,好像陪她的就是我。
她是洛千歌的老友,棕色稀发和碧绿双眸彰显着所生异族。她们从小就来往密切,也是她唯一过努力而进入学院的动力之一。
柒婵儿是一个非常嗯名声鹊起之人,你甚至能在硕大如学院都能打听到她的名字,不可谓不是奇女子。
她打了个哈欠,似乎还在为昨晚的宿醉而苦恼,但当他看到她走来时,柒婵儿僵住了,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婵儿!”
她毫不犹豫地向柒婵儿走去。但不知为何,柒婵儿似乎坐立不安。
她睁大了无神的双眼,好像刚刚意识到了什么。洛千歌觉得她今天也很奇怪。
在那之后,柒婵儿绕着她检查了很长时间。当她站在他面前时,柒婵儿紧紧地拥抱着她,简直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千歌,你变回来了呜呜呜”
不是,说什么鬼话?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一时目瞪口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立马推开了柒婵儿。
她从来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女孩子贴贴的爱好,据她所知,柒婵儿也没有。毕竟她曾经称自己为“一只孤独的狼,每天晚上在酒吧里游荡,等待着那只王”
洛千歌每次听得都觉得有点反胃。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突然拥抱她时,她不禁感到一股恶寒,她的好友就像在欢迎一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死士一般。
她有点起鸡皮疙瘩了,没忍住对柒婵儿骂了两句。
“柒婵儿!又得癔症啦?发什么颠!”
但柒婵儿还是不停地哭着,还用她的袖子擦拭眼睛。然后娇娇柔柔地呜咽:
“是啊……这才对啊,这才是千歌对啊,这才是你这洛千歌!你个咸鱼废物终于回来了!”
柒婵儿一秒收起哭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在祝贺她。
洛千歌扶额,但柒婵儿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
她开始有点痛了。她皱起眉头,嫌弃地把这只树袋鼠拉开。
“你到底在发什么癫?”
然而柒婵儿却对她的合理问题感到震惊。水灵灵的双瞳睁大,跳起来问她:
“千歌你才癔症了吧?过去一整旬你做了什么疯事情?!”
“一整旬?”
“你——你……你不记得了吗?上节课你差点杀了季司空的私生子!”
“我他!?”
她用食指指着自己,听到了难以置信的问题,柒婵儿用力点了点头,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说法。
“是啊,我的千歌诶!上一堂课内堂和外室的学生配对决斗,但你把季大少爷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你知道我和阿蛮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想怎么帮你抬棺了吗?你个混蛋不会那天偷喝了我自制的桃花酿……”
然后,柒婵儿的咆哮还在继续,但她只能用震惊的表情回应。
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做过的这些事。
上旬?这意味着她已经疯了十天?
大司空季武仇的私生子……
季洛翎。
大周取消历代三公,设三司,本意应是为端正皇权。
然至靖正年间,三司仅存司空,权力不言而喻。
尽管不知道他母亲是谁,但他的确是季司空的独子,即使非出嫡长,甚至并非妾室出身,但在学院里都可居身权贵之席。
更何况,季洛翎善剑。
甚至在进入学院之前,他就已经被认为是武君院代表的有力候选人。虽然他还只是外室弟子,但她已经能够与内堂乃至里室的学生竞争。
因为他的才华、背景和端正冷俊的面容,很多人都试图接近她,但他都忽视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被叫做季司空的私生子。到现在为止,甚至有些刻意孤立他的团体。
世外桃源象牙塔,安逸的同时会滋生出这些害虫。
尽管如此,他们不能公开欺负她的原因是因为她令人羡慕的才华。在学院里,技术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仍不如四年级的季司空的义子,但她是一个有天赋的剑士,可以在二年级中争夺第一名的位置。
所以柒婵儿是说,她把季洛翎打得半死不活?
这太扯了,她甚至有点笑不出来。
看她自嘲的笑了,柒婵儿突然变得严肃。
“千歌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这么说你确实有点奇怪,你的眼睛有点浑浊……是被下术了吗?”
她意识到柒婵儿的话既不是玩笑也不是谎言,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担忧。
柒婵儿天天醉生梦死的,但跟她不一样,在重要的事情上总会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假设她迄今为止分享的大多数话语实际上都是事实的话……
她开始有点头痛了。
你说她已经这样做了一个星期?为什么呢?
然后她真的感到轻微的头痛,好像马上就要想起什么了,但令人烦恼的是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觉得大事不妙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反而让她觉得更不舒服了,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她沉思了一会儿,柒婵儿眼中关切的神色更加深了。很快就嘟囔了一句。
“我想想,什么术法可以消除记忆或改变性格?塞壬的哭声,潘的琴,还是是高级魇兽的附身……”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这位好友来调查,她会被卷入更麻烦的事情。比如被带到学院的天机枢,被迫接受各种实验。
这才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她抬手打断了柒婵儿的自言自语。
“行了,好婵儿。谁会向像她这样不起眼的刺史庶女下咒呢哈哈哈”
当她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柒婵儿闭上了嘴,抚摸着千歌的下巴。似是疑惑,但也认为她说的有点道理。
没错啊,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真咸鱼下精神术法?挟咸鱼以令蝇虫?
“要我猜,也许一个整天被关在天机枢里学的术法的真传生疯了,才让我被咒了。”
“嗯……没错,如果他是个真传弟子,这倒是可以理解的……”
她本来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柒婵儿似乎非常认真地思考这种可能性。
学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真有真传弟子发疯的?
她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中,柒婵儿把手放在她的右肩上,再次抚摸着她的下巴。
洛千歌脸上不自觉地渐起红霞,这损友差不多得了。
“好啦,我很高兴我家千歌没事。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缺席下一堂课。”
下一堂课?她一听到这些话,就想起了她现在要去哪里。
尽管她被抹去了一旬的记忆,不过她要去的地方并没有改变,毕竟每半旬的课程都是统一的。
剑术演武场,她的目的地。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扭曲和痛苦。
“听说那个季洛翎昨天就出了医馆。”
然后,带着「温暖」的笑容,柒婵儿又拍了几下她的肩膀。
“听说那男的在那之后一直都咬牙切齿的……不过看你还这么淡定,那我就放心了。”
不,这可能确实是一件不能放心的大事。
想到这里,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自尊心受到伤害的野兽肯定会疯狂地报复。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头主动走到到刀俎下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