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苗王山谷(二)
“弓箭手,拉满弓,保护好公主!”瘦高个子的长虫叔受苗王委托,专门带人保护雅莉公主。他怕小公主吃亏,吩咐乡勇们搭上箭,对准闯山贼,防备出现意外情况。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乡勇们将施以援手,射杀敌人,以保证公主的绝对安全。长虫叔四十多岁,为人忠厚,做事稳重,武艺也不俗。
姚沅江和鹞眼被乡勇们重新放下。两个少年抖落网绳,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们发现洞内强敌环伺,情势凶险,乡勇们如临大敌,把黑黝黝的箭矢瞄准了自己。两位少年此时心中明白,今日厄困难逃,只能拼死一搏了。
姚沅江少爷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心中盘算:“反正是个死呗?大丈夫一定要死得轰轰烈烈!打死一个赔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到阎王殿去也不亏!”姚沅江少爷面对数倍于己的劲敌,反倒安下心来;他泰然自若,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鹞眼年纪尚小,看见姚少爷不怕死,自己也壮起了胆子。他梗直头颅紧挨在少爷身边,横眉冷对,也作好了拼命的打算。
“妖女来呀,让爷爷送你上路,别耽误了你去阎王殿的时辰!”
“臭贼头,临死还嘴硬!三百斤野猪独得一张贫嘴,欠抽打!当心本公主熬你油点天灯!”
众乡勇跺脚齐声吼叫:“点天灯!点天灯!!点天灯!!!”
五溪蛮夷熬人油点天灯的风俗流传盛广。他们对于擒获的凶恶敌人决不手软,通常作为祭祀贡品献给逝去的祖先,用尸油点长明灯祭奠英灵。
“雅莉公主,你要当心……”长虫叔害怕小公主有闪失,紧跟在她身后持刀护卫。
“今日拼杀,谁也不准助拳!谁要不听本公主的号令,小心对你不客气!” 雅莉公主严厉地对部属下达了命令。众乡勇凛然一振,守在原地不敢擅自行动。他们晓得小公主的军纪严明,手段毒辣,内心惶恐不安,不敢有丝毫违抗的念头。
长虫叔亦不敢轻举妄动,后撤了两步,眼睁睁地瞧着小公主持枪走入中堂。他内心十分忧虑,知晓苗王小公主的怪脾气,任性刁蛮,得罪不起,又怕她受伤。长虫叔凝神观阵,但右手却始终紧握着长刀,伺机救援公主。
“看枪!”小公主话音刚落,长枪迅疾刺出。
“鹞眼闪开!”姚沅江一掌推开了身边的小同伴,自己挺身扑上前去。“早死早投胎,本少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神情凛然,声音洪亮,毫不惧怕强敌人多势众。
姚沅江的接招让雅莉公主大吃一惊:“这伢崽不避枪头,反而赤手空拳抢攻,当真不要命了?!”
众人只道那糊涂小子要舍身取义,不惜以血肉之躯去捍卫自己的尊严,心里也暗自佩服称赞。五溪蛮夷信奉生命轮回,通常认为人死后,灵魂离开了肉身,转世投胎又可以获得重生。在部落冲突中,他们常常怀着坚定的信念冲锋陷阵,不畏生死,期望杀身成仁,为家族和部落带来荣耀和希望,久而久之,形成了悍勇不避死、视死如归的侠义风气。战死的英雄也得到敌人的尊重,他的头颅被公认为最有价值的战利品,千金难买的上等贡品。
“不知死活的贼头,胆敢蔑视本公主?活腻了,看中枪!”雅莉公主被姚沅江的轻蔑行为激怒了,恶从胆边生,怒在枪中出,一边出言辱骂。“嫌丢小命不够快吗?姑奶奶搠你个透心凉!”面对不躲不避,反而挺身迎战的姚沅江,刁蛮任性的雅莉小公主要在乡勇们面前,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
红缨枪直刺入姚沅江胸膛,眼看马上血濺大地,围观的人群被搏命的打斗刺激得“哇哇”嚎叫。洞内喧嚣声一波盖过一波。
“咦!”乡勇们突然发出一片惊诧声。他们疑惑不解,雅莉公主的枪头分明刺中了对方要害,却被那鬼伢崽轻巧地躲开了。交手快如闪电,众人竟然没有看清招数。起初,乡勇们大都认为是那楞头青运气好,无意间避开了,侥幸捡得一条性命。但是,伴随着雅莉小公主的枪速加快,乡勇们瞅见敌方毫无败势,反倒是苗王小公主娇喘声急,香汗淋漓,枪头差之毫厘,始终刺不中对方。
“哎呀!”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邪门?这鬼伢崽真是邪门?!”姚沅江身形稍动,就缷去了攻势,红缨枪落在胸口外。雅莉疑惑起来。
“这小子莫会泥鳅功?”有的乡勇暗自惴度。苗人务农为生,终日与田地打交道,犁田、插秧时喜欢抓泥鳅当下饭菜,但是泥鳅天生溜滑,善钻泥土,灵活多变,难以擒拿;对于不易对付的灵活家伙,五溪蛮民间俗称为“泥鳅仔”。
“狗日的,奇了怪了,竟然比泥鳅更滑!”有人在心里暗自佩服。
“小公主怕是难敌对手?”也有人开始替雅莉公主担忧了。
乡勇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入雅莉公主的耳中,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她又急又恼,恨不得使出平生绝学,誓要打赢这场挽回颜面的生死决战。
雅莉公主娇啼一声,振作精神,再度展开凌厉攻势。她香鬓蓬松,衣服被汗水浸透,也在所不顾了。她要为保护自己的名誉而战斗到底!而姚沅江要为生死存亡而战,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看枪!”突然,雅莉公主枪风骤变,变刺为扫,持枪如甩鞭,不求夺命但求伤敌,期望击中敌手,赢得气势上的胜利,尽力挽回颜面。
姚沅江少爷一边拒敌一边思忖,把师傅传授的练功口诀在脑子里筛过了一遍又一遍,体会其中的要领。他平日练功多以假想敌为主,遇实战演练,不断地拆招,俞加变得灵活自如了。对手骤然变招让他一下子适应不了,免不了手忙脚乱,迎敌上尚欠火候,接连被枪杆横扫了几下,他吃痛不住,身子不由得往后败退数步。
洞内狂欢声如雷贯耳,众乡勇齐声为雅莉公主呐喊助威!
姚沅江少爷默念心经:“静心能听针,冥想在乾坤;听音辨风向,定形不分心;出手狠又准,阎王奈何卿。”他一边游走一边拆招,待打到第二遍时,心头豁然开朗,师傅时常教导要以静制动,以精准制约乱拳,不用满盘游战徒耗精气神。他干脆不躲避了,稳定身形,忤在洞中,宛若菩萨坐莲台。他双眼微眯,心如死澜,面对强敌,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超然脱俗的神态。
说也奇怪,他定下心来,脑子里万籁俱静,世间的杂音瞬间全部消失了。敌人的枪棍挟带着“呼呼”的风声如雷鸣般传入他的耳膜;敌人的攻势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对手攻击的招数历历在目,犹如神明相助!他仿佛置身于铁掌峰上,与大树玩抢松果的游戏,神定气闲,悠然自得,充分享受到斗智斗勇的喜悦和练功的乐趣。
“风儿吹,松果落;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你指东我打西,你要逃我就追,看你往哪里飞?捉到你了!”他如同梦游一般呢喃,身子软绵如酥,飘浮不定,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却常于意想不到之时迭出怪招。
“邪门!这鬼伢崽当真是泥鳅变的呀?本公主平生打斗最累的一次,也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了。不过,本公主今日确实累坏了,没力气出招了,留到明日再战吧。”雅莉小公主感觉到了敌人出招愈加诡异,像云朵一样漂浮,像风儿一样难缠,久攻不下心中不免焦虑不安。
她心生怜爱:“这个闯山贼,留下来日后当陪练真不错。倘若用他当陪练,本公主的武艺将会突飞猛进呀。”
她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继续打下去,自己又不愿杀死他,未必能赢得了他;緾斗俞久自己气力上俞加吃亏,她只能见好就收,方为上策呀!”她想这些,猛地抖出一个枪花,朝对手胸口上刺去,枪头碰到了阻物,她奋力往后一挑,“呯”的一声脆响,一个小物件落在长虫叔脚边。雅莉公主顺势跳出了圈子,收住了枪头,嘴巴却依旧不饶人:“臭小子,本公主暂且放你一马,让你多活一日,明日再战!”
“想跑?没那么容易!”姚沅江酣斗未尽,不肯放过对手,伸出双手如猿猴猱身扑上。他要乘胜追击,打败刁蛮公主,夺取最后的胜利,争取人身自由。
雅莉一跺脚,“哗!”的一声巨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又一次把姚沅江少爷网住了。原来,雅莉跳出圈子,防备对手反扑,暗设机关。她精灵鬼怪,胆大心细,心思缜密,轻易不会吃亏上当的。
另一边,两个乡勇押住鹞眼不准他动弹半分。鹞眼眼睁睁的瞧着少爷独自应战,心中愧恨不该告诉少爷苗王山有秘笈的话,反倒让少爷身陷困境。
长虫叔拾起地上的玉佩,瞧一瞧,欣喜地递给雅莉公主,说:“公主,这伢崽身上佩挂平安符,难怪他刀枪不入。”他发现了对方的命脉秘密。
“平安符?”雅莉接过翠绿的珏块,左右端详一番,发现这是一块上等王料,天然生成,雕刻却很粗糙,打磨成一把长命锁,引起了她的好奇。她盘问被擒的姚沅江:“闯山贼,你打哪里偷来的东西?是不是我们苗王山的宝物呀?”
“呸!谁希罕苗王山的破宝物,这是我家祖传的平安符,还给我!抢我的宝玉当心遭报应!”囚在渔网里的姚沅江怒斥。自小父母叮嘱他要好生保护珏璜,代代传下去,不能丢失,却不知晓其中缘由。
“哼哼,是你家的?你配享有吗?没收!大胆贼头,煮死的鸭子嘴硬!我只问你,你为何要闯山?是不是要盗取鬼谷子秘笈?!”雅莉公主一针见血地发出质问。姚沅江不吭声了,他被对方猜中了心思,心虚了,憋屈得难受。
“鬼谷子仙书又不是你家的,你干嘛要独霸?山上野物见者有份!”被乡勇押住双臂的鹞眼胸中憋了一肚子气,挣扎着替姚少爷出头。在武陵山区,盛行原始的平均分配意识,他们认为山上的野兽是上天的恩赐,捕获兽物后,连路人也得分上一份美食。鹞眼姚连江天真地认为,自己应该得到鬼谷子秘笈传授。
“呵呵,不打自招了吧!哼,凭你们三脚猫的功夫也想盗取鬼谷子秘笈,也太自不量力了吧?!要想拿到秘笈,先过了我这关,明天再战。押走!”
“小的们,押走!囚入死洞!”长虫叔上前吩咐乡勇们押走俘虏撤离。
“传令下去!好吃好喝伺候他们,不准少掉半根毫毛!倘有闪失,本公主要点你们的天灯!”
“喳!”下面喽啰齐声应喏,心中惧怕刁蛮公主的淫威。
“雅莉公主,今日这事儿,要向大王报告吗?”长虫叔涎脸陪笑,小心地请示。
“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张扬出去!明天继续陪本公主练手!小毛贼嚣张极了,我一定要打败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狂徒。我打得你跪地讨饶,才解我心头之恨!”她要复仇,又不愿意让父王知晓,怕父母担忧,阻挠自己的任性行为。
姚沅江鼻子发出“哼”的一声,表示不屑。
雅莉封锁了擒到姚沅江和鹞眼的消息,自己却去找乌金花巫婆讨教。她准备第二天再战,下决心要打败对手,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乌金花巫婆是苗王山远近闻名的放蛊高手,俗称“蛊婆”。她不但武艺高强,能施得一手好鞭,三丈开外取敌首级如同切西瓜一般地得心应手;而且,她脾气暴戾凶残,性情喜怒无常。乌金花巫婆平常隐居在狼崖洞,为兄长训练神兵,培养死士,传授巫术和功夫,炼制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