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细碎的微风穿过摇动的林间,沉寂的湖面泛起阵阵的涟漪。
一身青衣更显挺拔,如松而立,如竹而节。
漫天疯狂的灵气涌向那男子。
树心的那颗灵珠却不翼而飞:空空荡荡。
极致的悲痛涌上心头:他是……谁?
垂着眼:他不是冯青池么?
他负过……她?
她……又是……谁?
混乱的思绪中:那他又是何人?
深邃的山洞内时不时的传出一两声闷哼,夹杂着夜晚的阵阵清风,那声也显得飘渺若无。
冯青池的灵体充盈了这爆裂蜂拥而来的灵气。
他有点控制不住,这骤拥而来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冲向灵府内的金丹,四处碰撞。
似陷入了魔障,欲伸的手,却触摸不到那个模糊的身影:
“未曾……负……”
眼角滴出了血泪,“我……又何曾……失信于你!”
满身的凄楚与决绝!
山间的风轻声幽咽。时间似乎很长,又很短。
待灵气平复下来,冯青池的心似乎……空了。
顺手将那弟子的灵体打回,遮掩她的行踪,别人不知,他确是一清二楚:
此地:长庸门的禁地。
身处万里荣芳谷的内围,千余年被师尊的灵兽驻守。
他此次分明是为了进阶元婴,无故被幻境牵扯此处。
意识清醒过来,便发现那团微弱的灵体,蜷缩在水中。
灵体十分孱弱:再晚上一分,只落得一个魂飞魄散了。
纵然不解,但欲裂的头疼,逼迫着他想要逃离这个禁地。这里让他感到压抑,甚至是痛苦。尤其是那颗无故消失的灵珠;
若是他没料错,那灵珠现下已进了他的灵府,与他的金丹浑然一体。
宗门禁律:擅闯禁地者,诛。
如此,便不必牵扯无辜之人了。
转身却顿住了身形,流动的莹白结界挡住了去路。
灵鹫懒散的倚靠在山壁,笑眯眯的打量:这就是刚才此地异常的祸首?
他不过出去溜了会,家都被偷了?
灵鹫越打量,眉上的飞羽就焦躁的抖个不停:呵呵,没想到啊!
真没想到啊——
他守了千余年的老窝,被自家养的小崽子给端了!!!
那他咋办?
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示出他的暴躁。主人能绕过他?
越想越心堵的慌,灵鹫手就越痒:特别想撕碎眼前这个小崽子!
冯青池抬手施法,刚想强行冲破结界,却猛然顿在原地。
“师尊?”清冷的声色中听不出变化。
结界自行消散后:氤氲的灵气中,逐渐幻化为凌安仙君的身影。
“弟子,无故闯入禁地,甘愿受罚!”
冯青池一手掀袍,跪下,身子紧贴在地上,额上鬓角沁出一滴虚汗。
他已经想不起,为何他刚才清醒,就一味的想逃离的。
无从辩解,是事实。
清冷的弟子一派从容,甚至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灵鹫刚还愤怒的要命,如今瞅着主人难辨的神色,他也摸不清,这……这……
摩挲着双手,站稳身体,刚要抬腿往前走,打算调和两人这莫名的气氛:毕竟一家……人,不是?
就被凌安仙君喝止,“守在洞府外。”
嗯?
刚抬的腿默默的换了个方向,灵鹫灰溜溜的转身。
惹不起,惹不起!
凌安仙君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弟子,不知是福,还是祸?
又细细打量了四周,这禁地,他守了这近千年,安静,寡淡,却又平凡。
丝毫没有千余年,日日夜夜的暴戾与阴寒。
他苦守的千余年似乎有了……结果。
只是因为他这个徒弟么?
“起来吧,还记得宗门的规矩么?”
冯青池沉默不语,清冷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的变化。
凌安真君语气平淡,似在闲话。
十年前,‘呆’的是他,如今‘清明’的亦是他。
他摸不准凌安仙君是要罚他,废他,抑或是饶他?
“喜欢跪着?”
凌安仙君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身影。
“不,是弟子犯了门规,是一错;私自隐瞒,企图瞒天过海,是二错,如今又踏入禁地,是三错?”
“未曾受到师尊责罚,弟子于心有愧!”
冯青池‘梆梆梆’的连续在地上磕了三下头,恭敬中带着一丝的疏远,却不失郑重与尊敬。
他……大意了。
凌安仙君早已是踏仙巅峰期的修为,一步之遥的半神,守护宗门千余年,他的那点子异常怎能逃得了对方的法眼。
或许不止师尊,可能连他的师兄也未揭穿他的不同。
“顿悟了,还是被夺舍了 ?”
冰冷的话语砸到冯青池的耳边。
冯青池的身体一动不动,心中的那点忐忑一下子被抚平了。
果然,是他想当然了。
他缓缓的抬头,眉眼平静,理了下衣袍的褶皱,从容的身姿确是跪的笔直。
眼神坚定的望向凌安仙君,“不曾夺舍,亦不是顿悟,而是弟子回归本位!”
凌安仙君一脸的玩味,“本位?”
“是。”
似是与己无关,语气甚是平静:“弟子自诞生之际,被母亲封印了神识,抽取了一魂,送往了异世,躲避仇家追杀,只是让弟子如稚儿一般,平安成长,在世人眼中倒显得呆滞愚笨。”
目光澄澈。
“十年即将进阶的元婴,愚笨?”
“哦,忘了,”凌安仙君轻‘嗤’一声,伸出两指提醒了下,
“中间还昏迷了两年的元婴?”
冯青池:“……”
吸入灵珠是真,误闯是真,母亲是真,神魂是真,里里外外,除了那多了一世的记忆。
姑且说是上辈子,不过是一只被毒哑的边牧,恰巧有个孤女陪了他十年。
初见时,那人不过七八岁大小,脚边堆着刚从垃圾堆搜罗的一堆瓶子,纸板。
看到被恶劣少年毒哑的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冲着几人,挥舞着手边的木棍;
不够粗,不带刺,像是一场玩笑。
刚入异世的冲突感,割裂感,让他思绪难明,听之任之,对自己这意外的一世并不在意。
那时的他曾好奇,这人怎么比他还呆。
弱肉强食,她不知道么?
不论是谁,何时何地,这理却是未变分毫。
那天雨下的滂沱,佝偻瘦弱的孤女,脸上带着淤青。
那根可笑的木棍,不出所料的断了。
可她的怀中多了他。
他不懂,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个拖累,干哑的童声中却带着一丝的雀跃,
“我有伴了!”
成了她身边的一只傻狗。
……
他不是他,还能是谁?冯青池敛着眼皮,遮去眸中的自嘲。
身影依旧挺拔,带着竹节高升的生机。
凌安仙君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欠了身,抬起徐维禹的头,
“是么?”
“可真是件喜事,可宗门规矩乱不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就算是掌门弟子,也不能例外!”
端肃的神色中没有一丝喜意,绝情的话语轰然落下:“珸绝门与长庸门每百年,都有一次大比。而今年的大比,珸绝门的主场。”
“而今,加上宗内正值选拔外门弟子,”
“不如青池你,”
语气顿了下:
“给宗门添上几分喜气,选上了,依然是为师的弟子;落选了,那为师只能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立身不正,难以为师。”
“你说,对么,青池?”
冯青池纵然心性清冷,天赋卓绝,可在凌安仙君的威压下,背后的冷汗沁出了一层,喉间干咽了几下。
他明白这是凌安仙君给他的路:既是活路,也是死路。
九死一生!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平静的接受。
目光淡然:“弟子遵命!”
他以为今生似乎没了心头上的牵挂,当真正被人定夺的那一刻:涌上了强烈的不甘。
为何不甘,他不敢深思。
凌安仙君一甩袖,冯青池消失在禁地内。
灵泉上的涟漪阵阵荡漾。
凌安仙君甩了下袖子,一道灵力直接打在禁地入口那株鲜嫩的‘灵草’。
一脸的无奈,“听的开心?”
‘灵草’扭了扭身躯:
“呸,呸,呸!”吐出渐入嘴里的泥。
“你都瞒着我都多少年啦,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如今有点转机了,你还瞒我!”
‘灵草’也就是长庸门的掌教真人,凌安仙君的师兄幻化而成。
子清真人赶紧多‘呸呸’了几口,这小师弟就算当了掌门这么多年,还是瞅着空就找补回来!
甩了甩袖子,“当年,你死死压着我,是因为这个禁地?”
望着平平无奇的禁地,“你这么多年,每年闭关,也是因为这个?”
“不对,若仅仅是闭关,为何你千年前就踏仙巅峰期,至今没有飞升半神?”
他越想越不对,一脸凝重,越问,脸色越黑,
“刚才你放走你的小徒弟,是不是跟这个禁地有关?”
“师兄,时机未到,安心等着吧!”凌安真君平静道。
子清真人的双眼充满了愤怒,声音更是充满了哽咽,
“你让……我怎么安心!”
“你不是踏仙期吗!”
“三百年的天才踏仙期大能!”
“放眼五界,几人能比!”越说,神情越是愤怒,被欺瞒的委屈。
“按理你的寿命至少有六千年,到如今当了掌门才不过一千三百多年,为何?”
“为何……青丝……全白?”声带哽咽。
子清真人不容分说,强行探上凌安仙君的手腕。
满脸的震惊,心痛的让他发抖,
“怎么会?”
“你的…修为…”
“……”
“你就是个小骗子!”
凌安仙君垂眸,清俊端方的容颜此时带了两分的纵容,甚是无奈的看着眼前早已经泪流满面的师兄:
真是当掌教这么些年,平日里装的倒是一派严肃正经。却仍是个依旧心系担忧他的那个小师兄,心太过温软,见不得他受伤,更见不得他对他的欺瞒。
可他还是瞒着他,一意孤行的给他断了后路,至少现下他还有命陪伴他几年;
还能亲手拭去他脸上的泪;若是他,恐怕连一丝的转机都不会给自己留。
“怎么还把你气哭了,说‘我是骗子’的是你,眼还是这么软?”
轻抬手指,使了灵术,拭去子清真人残留的泪痕。
子清真人自己也讨厌这个眼软的毛病,可能让他眼软的至今有几人,?
从小到大几千年相伴的时光,谁又能割舍?
如果不是师弟,他自己支撑着这偌大的宗门,恐怕维持一年都难。这难道是师弟替他做出选择的原因?
他仔细打量着凌安仙君,生怕他又使法术遮掩他的表情;毕竟师弟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术法更是比他精进多年,想骗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昨日,你灵脉紊乱,灵台受损,是因为你的小徒弟刚才的那一幕?”
“你为何又重现?拉他入境?”
“你明知你此时的情况,分明会加重你的伤势?”
越说越不对,子清真人越发变的焦躁,吼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命了?”
“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凌安仙君沉默了许久,平静的看着子清真人,
“回去吧,跟我下几盘棋吧!”
子清真人这满身的焦急,担忧,愤怒,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他很无奈,却又毫无办法。除非师弟他愿意,谁也猜不透,想不明。
连他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