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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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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安蘅醒来后,闲暇时日便被林清姒拉着扯闲谈天,是以从五国轶闻朝野局势,到乡间怪谈桑麻趣事,无所不知。

    谷旷涧潺,故事引人入胜,美人燕语莺声,袅袅如缕。

    谈及百官换血,而傅安蘅稳坐将位,当事人似毫不意外,闻言眼皮未掀,面无异色。

    不过如今天下大安,无需领兵打仗,他已然清闲不少,能常伴佳人身侧,无事便也不会去寻新帝不痛快。

    因着凶名在外,往日无事时也无人敢不要命,上赶着来触他霉头,日子甚是悠哉。

    除去二位帝王和林清姒,偌大和安国也仅有一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那人便是,连他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岳丈林燮。

    自从致仕以来,前丞相林燮赋闲在家百无聊赖,无事便约上昔日同僚好友江边垂钓。

    然大家皆是含饴弄孙的年纪,除他以外,其余人个个儿孙绕膝,众人闲聊之间,难免攀扯自家孙儿,互作比较。每至此时,他只得哑口无言。久而久之,对含饴弄孙的生活亦开始心生向往。

    只是,此事也不好与女儿开口,是以他另辟蹊径,无事便去将军府作客,在女婿耳边碎碎念。

    起初,一贯肃然冷淡的女婿倒也笑脸相迎,后来,往往他还没起话头便被狡狐一般的人儿见招拆招无形回堵,悦享天伦的企盼只能扼杀摇篮偃旗息鼓。

    傅安蘅倒也渴望有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装点生活,给府中添点人气。不论男女,只要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便好。

    亲朋皆盼他们早上贵子,可他觉得,为时尚早。

    功名加身以来,林清姒兢兢业业,操练军马毫不懈怠,更是步步为营联合朝堂内外变法派势力,陈情上表央得新帝旨意,开辟女子校场,网罗天下武学名师传授武道,缔造巾帼之师,报国建功,日子过得比他还忙碌。

    生怕妻子日夜操劳消瘦憔悴,抑或不慎受伤有任何一点闪失,寻常衣食住行之事上他便事事亲力亲为,只求她能舒适自在,康健无虞。

    于是乎,从前只知带兵打仗保家卫国的人多了个与众不同不同的嗜好——宠妻顾家。

    长久以来,亦有不畏事之徒明褒暗讽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钻,但他从不予理会。能为妻子做这些,他甘之如饴。

    一来,是受拳拳爱妻之心驱使,本能而为之;二来,是为偿还他气盛方刚所欠前债。

    经过战场抗敌、桃花谷疗伤这些事,两人共历生死患难、互明心意后感情愈笃。

    虽是如此,对于他早前的欺凌,小姑娘依旧心怀芥蒂。哪怕锱铢必较如他,都原谅她当街大肆造谣他有龙阳之好了,小姑娘还是坚持不肯一笔勾销。

    美人怀怨,傅安蘅自知理亏,只得乖顺讨好。

    对于昔日死对头的做小伏低,林清姒很是受用。

    平日里除了舞刀弄枪和好美酒佳肴这两个嗜好外,回府后她爱做的事又多了一件,那就是——磋磨报复他,以泄心头怒火。

    可无论她怎么欺负他,那人都是笑眼岑岑的模样。

    非但不气,还有些甘之如饴的诡异意味在。

    往日甚少着家的人一下值便脚底生风往家赶,操劳她的一应事务,事必躬亲不辞劳苦。

    是以,久而久之她御夫有术、两人琴瑟和鸣的言论源源不断,变为世家贵女闺秀之间,乃至整个和安国的一桩笑谈。

    八月十五,共贺仲秋。

    这日,林清姒需进宫拜见安嫔,亟待傅安蘅帮忙梳妆。她脸上红斑,寻常妆面遮不住,往日不得已便以面纱、幕篱等物遮面,偏生傅安蘅心灵手巧,某日福至心灵在她面上以胭脂点画玉蝉花,覆住红斑,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玉蝉花绰约典雅,衬美人容色清丽。

    丑陋红斑被遮掩,自此她与常人无异,出行无需遮面,彻底摆脱貌丑骂名。

    美人本就眉目如画,妆衬人娇,判若两人。

    名门闺秀见了,亦是啧啧称奇。口耳相传之下,此妆备受爱美贵女追捧,时人争相效仿,风靡盛行一时。

    傅安蘅比府中一众婢子手巧,每逢林清姒出门,都由他帮着点妆。

    临近出门,林清姒像往常一般去书房寻他代为梳妆。

    火急火燎赶到书房,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寻不到人,唯恐耽搁行程,林清姒焦急不已,细细思索他惯常会待的地方,决定迅速转移阵地,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手肘却意外碰到案沿一个不起眼的白釉小口梅瓶。

    林清姒本能地抽回手,捂紧了耳朵。

    意料中瓷器撞地碎裂的刺耳声响未鸣,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一声“吧嗒”。

    俄而,角落一方石壁缓缓移动,现出一道门来,倾身门边一望,只见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内微弱烛光明灭依稀。

    好奇心驱使,她踏入门内,循着甬道蜿蜒前行。

    拐过数道石门,踏过层层石阶,约莫半柱香功夫,潮腐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烛火愈发明亮,随着不知从何处灌入的风左右摇曳。

    举目空无一人,甬道尽头矗立着一道紧闭的石门,在她走近时倏然开启。

    布满蛛网的阴湿牢狱映入眼帘。

    牢狱中十八般刑具皆具,在微弱烛光下泛着森然寒光。随意一瞥便是血肉腐烂干涸后的斑驳痕迹。

    她走动的声响惊得藏匿的老鼠四下乱窜。

    压下腹中翻涌的异样感,她小心翼翼掠过石门向前一步。

    猛然发现牢狱内侧刑架上绑着个人,半昏迷的人戴着枷锁,手脚皆被镣铐缚住,头有气无力地垂着,一头密发凌乱如鸡窝,眉目深邃眼窝凹陷,身上血迹斑驳,鞭痕烙痕蜿蜒错杂,触目惊心。

    依稀可见的浅茶色瞳孔和他身上的胡装表明,他并非是中原人。

    林清姒目瞪口呆,双足似有千钧重,再无法往前一步。万千思绪乍起,如在云端翻涌,黑压压朝她袭来。

    长久以来,傅安蘅恶名远扬,动辄杀人的传闻甚嚣尘上,这些时日沉溺于那人做小伏低的假象之中久了,倒是让她忘记了,他原来是怎样的人!

    怔忡间,两道随烛火摇曳的暗影逼近,错落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道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将她从思湖中捞出,与重重巨浪隔绝。

    “夫人……”

    来人是两个做傅家军装扮,身着玄甲的小兵。

    两人朝她揖手行礼,极尽恭敬,目中却皆是骇色。

    林清姒只觉周身凝固的血液骤然重新流回五脏六腑,让她重新活过来。

    她正要开口询问,忽闻甬道传来响动。

    未几,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一点一点在她眼中放大。

    傅安蘅听闻暗狱进了贼,急匆匆赶来,却没想到看到的“贼人”会是林清姒。

    滔天怒火和重重惊惧在看到她的身影时尽数消弭,乱心归于平静。

    林清姒看着他步履沉稳,徐徐走近自己,那双温润如玉直视她的眼眸之中,灼灼目色清明坦荡。

    浓烈霸道的男子气息将她团团包围,她看着他嘴唇翕动,“此人乃按投西梁,以细作之身混入军中窃取军机。”

    潺如玉泉的嗓音如鼓如浪,敲打心间,林清姒瞳孔渐渐睁大。

    问及嗜杀成性传闻,得到的俱是此般回复。

    眼前阴翳一扫而空,耳畔所有纷乱叫嚣的吼声、劝诫声戛然而止。

    原来,传闻只是空穴来风,他并非善恶不分,双手所沾染鲜血,皆淌自站在家国对立面之人身上。

    四下阒静,惊慌失措的小兵不知何时已被傅安蘅挥退,只余两人相立而望。

    他们不知道的是,两位小兵心绪百转千回逃离密道之时,都在暗忖往日值守兵士若任人擅闯暗狱,迎接他们的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可这次将军竟未曾动怒,就连呵斥他们也无。

    不禁喃喃称奇,将军娶妻后脾气果真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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