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厉子姜返回海城，临行前将狸花猫虎将军和三花猫小花花留给“大舅”厉冬骋照顾，屡次暗示加明示：“哥，宁宁姐是我孩子的干妈，你不能怠慢她。她随时可以来看猫，每天等你下班太麻烦，不如你给她配一把备用钥匙吧！”
备用钥匙配好的第二天，唐宁网购的猫包送到了驿站。
她白天补了觉，起床时间正是下午与傍晚的交界点。冰箱里食材消耗殆尽，她已经连吃三天泡面，晚上急需改善伙食。
唐宁打给厉冬骋，约他在小区南门见面，搭顺风车去夜市觅食。
他说：“我在驿站取快递呢！超大号的猫爬架，你陪我一起组装怎么样？”
“巧了，你帮我取两个包裹，取件码马上发给你！”
手机端收到取件成功的提示，唐宁恰好穿鞋准备出门。她今天换了一双颜色如竹竿竹叶青绿相间的板鞋，鞋头和鞋侧面都点缀着熊猫的图案，是她自己用颜料diy的。
她给厉冬骋发信息，说她直接到他所住的楼下单元门口，等他停好车两人一起上楼。
往常在小区穿行，唐宁习惯走保安巡逻的那条路。今天她闻到空气中有浓郁的花香，碰巧听同楼的几位阿姨谈论小区去年种的栀子花开了，她就改了路线，从小区东南侧的花圃绕行，开开心心地沐浴花香。
虽然在这里居住了将近两个月，唐宁仍对小区的布局不够了解。她不清楚最近物业新开辟一处地上停车场，位置正是栀子花盛开的区域。
唐宁最爱拍花拍树拍小动物，一见到栀子花，她就驻足拿出手机。
整座花圃的高低前后、上下左右，无论是绽放的花朵还是含羞的花苞，均被她的镜头捕捉，定格在相册专属于花花草草的分类之中。
拍摄低处的一朵栀子花，唐宁按照从网上学来的教程，先是半蹲，一百八十度翻转手机，调节曝光度，对准花瓣按下快门。
连拍数张照片，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盈舒畅。
刚准备起身，突然发现鞋带开了。她打开音乐播放，戴好蓝牙无线耳机，把手机装进裤兜，重又蹲下。
指尖触碰鞋带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搅动，唐宁还没反应过来，猛然朝前栽倒，整个人扑进了栀子花丛。
“撞到人了！”一位遛狗路过的阿姨惊呼，“愣头青，赶紧停车！”
唐宁回过神，身上倒不觉得疼，只是脖子和手臂隐隐感到凉飕飕。天快黑了，这个时段总不会是沾染了花枝的露水吧？
“对不起，对不……”
当厉冬骋看清他倒车撞倒的人是唐宁，一声接一声的道歉卡在了喉咙里。
“宁宁，怎么是你？”
“扶我一把。”唐宁说，“我坐车上等，你先帮我找耳机，然后送我去医院拍片子。”
热心阿姨问：“小姑娘，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了，我们认识。”唐宁像没事发生似的笑笑，“谢谢您，阿姨，下次遇见我请您家小狗吃牛肉干。”
阿姨摆摆手，牵着狗走远。
厉冬骋余惊未定，反复追问唐宁是否头晕头疼。找回她跌落花丛中的耳机，他立马开车载唐宁去医院看急诊。
值班医生非常有经验，查体后开了必须要做的检查项目。
全套检查做完，颅内没有血肿，全身没有骨折，厉冬骋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唐宁颈部和手臂手掌部位的擦伤，医生做了消毒处理和包扎，提醒她三天不能沾水，洗脸洗手都要避开伤口。
回到车里，唐宁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般的右手，长叹一声：“三天不能画画，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
“对不起，宁宁，我全责。”厉冬骋不停地道歉，“放映队的面包车没装倒车雷达，我全凭经验，没想到你在车后面……”
“不管是谁在车后你也得注意啊！”
“对不起，我……”
“别解释，我不想听你甩锅给无辜的面包车。”唐宁心情轻松，说话语气却愈发凝重，“幸好我是被停车最后那一下惯性带倒。如果你没减速，被撞的人又没我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明天我就去车行买个雷达装上。”厉冬骋说，“我越寻思越后怕，万幸你只是擦伤。”
唐宁没作声。
面包车驶出医院大门，厉子姜的“馊主意”骤然响起于她耳畔——“嫂子，你得策划一次声势浩大的雷霆行动，叫我哥措手不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下正是索赔的大好时机！唐宁不假思索，直接狮子大开口：“立冬，你撞了我，虽说后果不算严重，但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你必须赔偿。”
“你放心，我不会推卸责任。”
“交稿日期离得很近，我的编辑天天催稿，三天不能握笔，你知道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吗？”
“五千够不够？”厉冬骋将面包车停靠路边，“我现在转账给你。”
“翻六倍我才能接受。”唐宁说，“因你发生的事故，打乱了我的创作节奏。三万元是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我算完账再告诉你。”
厉冬骋轻点手机屏幕，不出十秒，唐宁的手机收到动账提示。
“虎将军和小花花一定等急了，作为家长，你和我狩猎一去就是一整天，别让它们担心。”唐宁笑得很甜，“立冬，事不宜迟，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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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节的夜晚，白雾村的放映点坐满了农忙后难得休息的姐姐妹妹们。
唐宁坐在最后一排，离放映机很近。
她掌心的擦伤基本愈合了，伤口结痂有些发痒。手握铅笔时感觉到皮肤的拉扯，偶尔会觉得疼，不过这种疼她能忍受。
今晚的片单是老电影《五朵金花》和致敬林巧稚医生的《大爱如天》。
张师傅又带来了林师娘精心制作的晚餐。当然，少不了唐宁这一份。品尝着林师娘专门给她单独做的拌了姜末葱花的鱼片粥，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厉冬骋眼巴巴盯了一会儿，发觉唐宁根本没有分享的想法，只得埋头继续吃他自己那份蛋炒饭。
“粥好喝吗？”他小声问。
“嗯，好喝。”笑声在她心间洋溢，表情却是严肃的，“师娘想得真周到，鱼肉是高蛋白，对我伤口愈合有帮助。”
第一场放映结束，唐宁把速写本留在座位上，起身去操场边水池清洗保温桶。
回到座位，她一眼就注意到速写本被人翻过。
别人不会对她的画感兴趣。只有厉冬骋，他心心念念想要一幅肖像画，但她每次都拒绝。
“立冬。”唐宁拽他衣角，“你又未经允许看我的本子了。”
“对不起。”
最近这一周，他的道歉次数与日俱增。
“你自拍一张照片，我用后期处理软件给你做成彩铅效果。你喜欢油画效果也没问题，我的p图技术会让你满意。”
“宁宁，我不急。”厉冬骋言不由衷，“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帮我画一张就行。”
“我近两年的创作计划几乎没有休息日，你有耐心等吗？”
“我愿意等。”他说得很坚决，“哪怕是猴年马月，只要你答应给我画肖像，我会一直等。”
“《心有灵犀》第一本完稿，我不打算休息，立刻开始构思第二本。”唐宁实话假话各半，“可能会找时间回一趟京城，租我家房子的小两口说电热水器到年限了，我回去给他们换个新的。”
“回京城高铁十五小时，飞机也要四个小时，你一个人路上不安全。哪天回？我请假陪你。”
“你的工资那么少，请了假还怎么赔付我的误工费？”
唐宁一句话问到了厉冬骋的“要害”。前几天面包车倒车事故，他活期余额不足，已经动用了账户里的定期存款。倘若再赔误工费，必然伸手跟父母要钱，这是他最不愿做的事。
“借钱也好，怎么都好，这趟远门我出定了！”
“我不难为你。”唐宁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未加犹豫将其付诸实践，“我同意你陪我回京城，条件是机票我帮你垫付，之后你三倍还给我。”
很显然，厉冬骋早有心理准备。
“别说三倍，十倍我都愿意。”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宁宁，我不理解你爱钱如命的嗜好，但我懂得有钱才有底气的道理。不是有句经典台词吗？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喜欢钱，我就努力赚钱，做一个能够支持你的好朋友。”
唐宁笑了：“我和你谈钱呢，你跟我谈友情干嘛？”
厉冬骋沉默几秒，忽地走近她身边，搬了把椅子坐下，两人的胳膊只隔衣服布料紧贴在一起。
“宁宁，我喜欢你这份坦然。”
唐宁转头与他对视：“你看对人了，我就是这样，凡事明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厉冬骋低下头，喃喃低语了几个字。
银幕片头音乐响起，唐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厉冬骋鼓足勇气，嗓门提高，观众席全都听得到了他的表白，“宁宁，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