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繁华本非常人见，常人只合牛马缘

    一头剪短的乱发，一身略显宽松的麻衣黑裤，腰缠能做汗巾的长绦布，面黄肌瘦，单衣草鞋，浓眉大眼的墙根少年十四五岁，手边一根连根拔出的柳树，正对围着他的一圈人力怒目而视。

    手拿长棍扁担的十几人力不敢上前，嘴里小杂碎短毛贼外乡人的喝骂，原因三言两语也很能说清，无非是少年一个人搬了船家十个人的货，让埠头靠此为生的人力挑夫没事做。

    船运商家巴不得有人少收钱多干活，当然会雇阿俚文龙与文虎两兄弟，

    文虎口讷，文龙会说，就由哥哥去揽活，弟弟出手干。才卸了两船，其它搬运工就发现事情不对，马上过来驱赶。

    棍棒长杆点点戳戳，对这个比后世姚神还高半个头的小大人威胁恐吓。被戳中几下后，弟弟顺手拔出岸边一棵小腿粗的柳树退到墙脚自保，哥哥连忙溜去告诉母亲。

    赵明诚赶到的时候，看着面前一幕滑稽好笑。又有几条船运靠上来准备卸载，吃瓜群众也是越来越多了。

    船舶司的河管主事这会儿也被找了过来，见这些刁民影响了正常秩序，不免有些恼火。但见到对峙双方时，也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番吵嚷后打起来，殃及池鱼的就他。

    于是在打吓与责骂间选择了讲理。毕竟两边的人都没必要得罪，特别是外来拔树的这个怪人，发起性来，十条好汉看来也要吃眼前亏。

    这边文虎看到哥哥与妈妈来了，终于开口说话道:我们干活拿钱，天公地道。船家愿意让我干，我愿意少收钱，关你们什么事？

    搬工头头名叫祁老三，剃着光头，膀大腰圆的平时能镇住人，此刻怒从心头起，当着管事的官员面叫道:这里是老子们吃饭的地盘，你会干活不假，有人请你干也不假，但活都让你干了，我们几十家老少吃喝怎么办？你们哪来的野种，乱了这里的规矩？赶紧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阿俚文虎却是知道自己没有家的，三个月前看到父亲打他娘，急了眼，拎起父亲扔了十几米，他吃的多，又不擅长说，所以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

    人长的高，智力略迟但不是傻。听到赶他们回虔州（今天的赣州），顿时急了眼，说道:凭什么赶我们走？凭什么不让我们活？家里的田缴不起官家派发的税，被刘员外买了去抵债，山上也不让我们砍柴打猎，说是周庄头的，这条河总不会是你家的吧？凭什么赶我们走？凭什么不让我们活？这三天了，我才吃一个饼子。

    这话红着眼睛说了两次，神情激愤，握紧树杆的手背有些发白。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本该威猛无俦的大汉嘴里，顿时群众侧目。

    越来越多旁观者中，一个船东模样，四十左右的男人道:法若不善待良民，就是恶法。这位小哥一看就是忠厚老实之人，只是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凭什么田会被没收？凭什么要被人欺负？不立田制，不抑兼并，让老百姓想种田没有了地，想打柴没有山，这些都成了地主老财的东西，小哥的今天，就是大家的明天。

    阿俚文虎说的是他亲身经历的事，生活对他的残忍看得见，但中年男人嘴里说的，无疑境界更宽更能引人共鸣。法不容情就是恶法，均贫富，等贵贱是人人追求的理想社会，也是千百年来民众一直渴望的心声。此刻冠冕堂皇的说出来，顿时赢得一阵喝彩。

    连李清照都暗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