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世间不平千百事，江湖风浪两三急

    胥吏倚仗权柄欺压百姓古今不变，这回丧心病狂要全部收没，看出事理的众人人人激愤。

    赵明诚上前搀起女人，俯身捡起来青儿弹过来的石块，站在手捂额头，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人面前，温声言道:我是赵明诚，税收取之于民天公地道，但不能竭泽而渔。你代表官家的形象，收也要有理有据，做也要做得光明正大。

    胥吏脸对脸，有千般语言想要申辩，但在赵明诚洞察世间万物的眼神下，不自觉收敛气焰。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赵明诚知州江宁府是正儿八经，能出阁入相的正五品官员。此刻，慢慢恢复回来的颐指气使，正是官克吏猫克老鼠的降维打击。

    但深明征税重要的赵明诚却并不想多生事端。税为强国之本，要收，但要更加完善。后世顺应民心取消了农耕社会立国的农业税而只收商税，才真正实现了民众富足与国家兴盛。就眼下来说税务官收取交易税是市场管理的必须范畴，他做为课税收取的直接受益者，如果仗势欺人不缴纳，或置若罔闻逃避交税，就是他的不对了。于公于私，他必须公平缴纳。

    下一刻，他继续补充道:如果没有算错，38两8钱的交易额按两成坐地税，卖家该给你7两7钱6厘的税对吗？

    胥吏被他随口而出的计算惊住了，这时候的统筹需要大小筹子，效率之慢可想而知。赵明诚用的心算却是乘法口诀的十进制，当然又快又准。胥吏天天与税务打交道，本能的觉得他没有算错，却又不知道他怎么可以算的那么快而且准。

    当下连忙点头道:没错没错，上官算的不会差。

    赵明诚神情不变，看着他继续说道:该给官家的税金由我替他来缴。上差两日后带上制票，来长干里南兴路47号找我可好？

    长干里是权势百官居住的富人区，到了那里去收几两银子的税，嫌脸大么？

    胥吏张张嘴，却听赵明诚徐徐言道:怎么称呼上差你？

    胥吏答道:不敢，柳姓，江宁人，居家行六，上官可以称我陸郎。

    赵明诚微微一笑，道:如果觉得麻烦，你开出制票，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你刚才所作所为有些偏激，如果给上面听到，恐怕影响不良。

    言外之意，就是想为挨踹的女人讨点公道来了。

    柳陸情知这次踢倒了铁板，人家愿意缴税也算是给足了面子，自己那点仗势欺人的小心机也瞒不过人。只好收敛心情，忍气吞声对母子俩拱拱手道:两位乡邻，咱家刚才处事急性了点，望原谅则个。

    赵明诚等他说完，看他额上肿起的大包，脸上无喜无忧，却左手拉起他的右手，将手中的石头塞在他手里，拍拍他的肩头道:青儿姑娘的这几钱碎银，就当补偿上差了。

    胥柳陸又羞又愧，哪敢纠缠，拱拱手，税票也不敢开，转身离去。

    走远才觉额头更加火辣辣的生疼，悄悄摊开看看手中的石片，赫然是一块被压成块的银子。更让他骇然的是，上面手指印非常明显，显然是弹出来前为掌握更好的力道，将日常交易时剪成不规则的粒状银角捏成了片块。

    一个区区使女就有这样厉害的手劲，不知道她的主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赵明诚，赵明诚，他念叨了二次后恍然惊道:这不就是今年3月还是江宁府的知州吗？正儿八经的五品大员，比他这个不入流的胥吏是判若云泥啊。

    那么，那几两说好的契税，他区区一个心怀鬼胎的胥吏，是打死也不敢上门去收了。

    这一边，阿俚阿木文龙又背起背篓，吃惯辛苦的少年，近五十斤的重量拿捏起来毫不停滞，他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赵明诚，几个人不由自主都将赵明诚当成了话事人。

    赵明诚拍拍文龙，说:三号埠头，我们一起去吧。

    当此事时，区区胥吏节外生枝的小插曲能解决就尽量和平解决，毕竟更重要的是另一个孩子还处在被人围攻的困局中。

    贯穿建康城的秦淮河上，两岸商铺林立，船运繁华。下水门三号埠头，今天的人力背伕们正群情激奋，围着一个站在墙跟下的少年吵吵闹闹，一些漕船，客船上的观众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赵明诚几人赶到的时候，阿俚文龙早就到了，站在少年面前与人竭力争辩。

    但下一刻，不光青儿小红吃了一惊，就连李清照吴勺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站在墙根下面带委屈的少年，倒提一根连根拔起的小树，高近八尺，俨然一个面对一群乌合之众的小人国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