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摩尼平贵贱,大圣收人心
下一刻,异变突起,众人眼前一花,一朵祥云倏然飘到船东模样男人的面前,吴勺芬手腕一翻,一柄雪亮的短剑已然抵在男人短須的下骸。
隔着夏日遮阳的白缎面纱,姑娘俊俏无匹的精致面容一揽芳华,和着散发的女人香,一瞬间让侃侃而谈的男人如在梦中,直觉现在死去也不冤了。
吴勺芬皓腕凝霜雪的手劲略动,剑尖已陷入一分,浓血慢慢渗出。
目瞪口呆的众人发出一阵惶恐的惊呼。意乱情迷的男子吃疼,返过神来,徐徐开口说道:姑娘想杀我毫无理由,难道小哥说的是假的吗?
吴勺芬冷冷道:居心叵测,妖言惑众者,其心可诛。
人群一阵骚动,船东带来的几个人见首领被制,为首一个二十左右的俊朗青年更是失声唤道:爹!
眼看一场流血冲突近在眉睫。李清照轻啊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赵明诚的手,关键时刻自己的男人在身边,让她无比安慰。
赵明诚稳如山岳,一言不发。目光敏锐的扫向刚才发出惊呼的方向。躁动不安的人群中,一个短褂汗衫力工模样的壮实青年映入眼帘,如果别人是怒涛卷霜雪的汹涌激动,他就是屹立不动的一块江心礁石,正是他一手拽住叫爹的同龄男子,另一手也阻拦了身后蓄势待发的几个伴当。
船东模样的男人缓缓后仰一寸,离开剑尖后转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陪当方向,说道:子仪勿躁。朗朗乾坤,某家问心无愧。
略略转头又直视吴勺芬纱幕后的眼睛说道:建炎元年,二帝蒙难,在下听从勤王号召,征募三百乡勇,由犬子子仪带领,北上勤王,若非良民,怎会如此?!
吴勺芬点点头,她是当事人,知道勤王之事的内容更多。于是收回几寸剑尖,道:就事论事,那又如何?
男人道:浴血沙场,为国效力,丈夫本份,不值一提。康王授予一纸承信郎,也算大义,遣返在下三百余人又原路返回,也无怨无悔。姑娘如此要挟于我,人心何安。
吴勺芬道:王法昭昭,岂是恶法,国难当头,人人有责,现今大众广庭之下评议是非,就是不该。
男人心有愤怒,但人在低檐,后退一分又如何。他也是一个拿得起放的下的铮铮汉子,这会儿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既然撞到姑娘剑下,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吴勺芬搬出王法大义硬压一头,见他臣服,也收回短剑,就坡下驴道:好好做你的生意,管住你的嘴巴,当今圣上不会亏待你们的。
男人剑下脱险,也不害怕,说道:如此谢过姑娘。
转头对着阿俚文虎道:小哥,某家鼎州武陵船运,需要人力,有吃有喝,无人欺负,你可愿意与我同去?干的多挣的也多,如何?
阿俚文虎拿着小树不放,望向妈妈的方向说:妈妈去,我们就去。
赵明诚此时却道:阁下说的是荆湖南路的鼎州么?听说那儿有个姓钟名相号大圣的,不知可否认识?
男人正是钟相,这世的鼎州,就是后世民风骠悍的湖南常德。大圣这个名号相对隐秘,是他宣扬均贫富,等贵贱,缴粮入会有保障等理念时的尊号,湖南湖北的势力范围内有人耳闻不奇怪,但建康与鼎州水路相隔何止千里,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纶巾儒衫的男人如何知道的。
两人四目相对,钟相那点招揽人心,遴选才俊的心机在赵明诚的眼中纤毫毕现。
钟相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含糊言道:倒是认得,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明诚道:山河表里潼关路,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自自在在过日子,就是好年景。
钟相拱拱手,觉得自己在这个神一样的男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本身也是一条正直血性的汉子,不愿狡辩虚伪,日常给乡民的印象也是大气豪迈而且处事公正,这会儿揽才被搅又人地两生,意识到多说无益,道了声省得,转头匆匆带人离开了。摩尼教在荆楚推行时的理念是均贫富,入会有保障有饭吃,钟相胸有大志,更推出了均贫富等贵贱,以人为本的鲜明口号,在两湖民间响应云从,却不料北上江淮,却一脚踢倒了两块铁板。
赵明诚抢先出面镇吓钟相,就是不希望他带走阿俚文龙与阿俚文虎。
吴勺芬听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觉得赵明诚悲天悯人的胸怀坦荡,竟无一丝做作与炫耀。
触动心事,默默叹息了一声。
她出身武德充沛的官宦世家,身家清白才得进入王府成为康王招募的才人,并以过人之长担任侍卫长,从失陷的汴京到登基的河南应天,再一路逃难到扬州,到建康,再到宁波明州,再到临安杭城,绕了一圈又一圈,见识的旅途艰难远胜常人,就在五月的苗刘兵变,她还亲手杀死了六个叛乱的士兵。直到御前统制杨沂中到来接防才得以释放紧绷到快要崩溃的神经,毅力之大,居功之伟可见一斑,兼之人品谦逊而不自傲,此役后实至名归,得以获封和义郡夫人,并开始了执掌皇城司的差遣,成了大宋皇朝此刻最大也最让皇上放心的特务头子。
七月末八月初,朝堂见民心思北,商议以江淮为前线,以建康为国都徐图进取,才是她提前赶来建康筹谋的原因。而当今皇上也片刻不曾安定,也许在杭州避暑,也许在扬州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