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喝酒~
“你心里也苦?”楚流云拿起温过的酒为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绵柔,无一丝苦味涩意,满意的舒展了眉头。
这才是酒该有的味道。
“苦不堪言啊。”楚行云拖长了声音半真半假的说道。
“你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还有什么苦的?”楚流云摩挲着银制酒盅上的花纹不以为意的说道。
“还日日跑去护国寺跪着,庙里的和尚都没你来的虔诚。”楚流云说完顿觉语气有些不好,楚行云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也太不像个王爷了,比如在佛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就为了一个暗卫求平安符,真是自降身份。
那平安符怎么也该给他才是。
“因为我的无能。”楚行云垂着头,寸长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郁色。
重生以后,他夜夜不得安眠,外人平日里瞧着还好,都是用药灌出来的花架子,实则早就是强弩之末。
求到平安符那日,他终于自老和尚大弟子那里听得,落魂钟在春日时突然多了百万冤魂。
老和尚每日以一己之力压制那些冤魂,时日久了才瘦成枯干模样。
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百万冤魂便是他的重生带来的,上一世冤死的何止百万。
他重生一世自觉身负拨乱反正扭转乾坤之任,夙兴夜寐,片刻不敢停歇。
又见老和尚形容枯槁,自觉千古罪人。
他无比庆幸楚鹰未活到国破那日,未曾亲眼瞧见过满京断臂残肢地狱般的景象。
血流成河,白骨如山的场景时常在他梦中显现。
不得一息安眠。
眼下大军起行,心中巨石放下大半,强压的种种情绪再也按捺不住。
或许是浮生,或许他生来便是这等不堪大用之人。
他无数次想一了百了,又卑鄙的对人间有无数眷恋。
死了怕是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他自嘲一笑,又饮几杯。
舌尖上的苦味不及心中之万一。
楚流云陪了几杯,楚行云这个喝法他实在是受不住,一壶南烛都被喝完之后,还要喝他手中的热酒。
他急忙拦住,“你身上牵机浮生还未解,莫再饮了。”
“浮生?且进十分芳酒,共倾一梦浮生。”楚行云抢来酒倾进嘴里嚷道,“什么事能比喝酒还要紧?该你了。”
楚流云看着楚行云醉态,打趣道“我看你真是喝酒不用杯——胡(壶)来。”
楚行云大笑,心头苦闷似乎被笑声也驱散几分:“接的巧,接的巧,酒盏酌来须满满,花枝看即落纷纷。莫言三十是年少,百岁三分已一分。三分已一分,一分。”
他上辈子便活到了三十多岁,在而立之年,国破家亡。
楚流云见楚行云又哭又笑,疑心南烛酒劲真有那么大?也不好再要一壶,被人撞见楚行云醉态,怕坏了楚行云名声。
“到你了,接。”楚行云抹去唇边酒渍,将斟满酒液的银杯往前一递,险些戳到楚流云脸上。
楚流云不欲与醉鬼计较,伸手欲要拂过脸前的酒杯,不防被连连灌了三杯。
“接不上就罚三杯。”银制酒盅在楚行云指尖转了半圈又回到桌面上,桌面上全是方才倒酒洒出来的酒水。
酒盅倾倒,楚行云索性用衣袖拂去桌面上的酒水与酒杯,自床上走下,站在地上向后弯腰仰头提壶而饮。
楚流云方才喝得又急,又是空腹,在暖煦煦的暖阁里闻着满室酒味,也觉着有些头晕。
“皇兄,皇兄?皇兄你不要死。”提着壶将皇兄压倒在榻上,满是酒水的手摸着楚流云的脸。
楚流云拨开楚行云扒在自己脸上的手没好气说了句“没死,活着呢。”
“皇兄,我好害怕。”楚行云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在耳边清晰的传来,楚流云用空着的手轻轻拍着楚行云的背“行云,不怕不怕,皇兄在呢。”
“皇兄,不要吃,有毒,有毒。”楚行云趴在兄长身前哭着要抠楚流云的喉咙。
楚流云神色复杂,他十岁时饿急了,吃了几块林昭仪送来的糕点,林昭仪曾受过母后恩惠,往日也偷偷常给他们送些东西。
不想,那次的糕点却被下了剧毒。
吃的时候楚行云正在身边,几乎是刚一下肚,便觉腹痛如绞,灌了两壶热茶仍不见好,最后竟吐出一口黑血来,之后他便人事不知了。
听说是楚岩劫持来一个太医给他开了药方才好,又自药房偷了药在宫里煎了喂他服下才好。
那一次据说凶险万分,他只记得自己飘在温暖舒适的云里,还见了温柔的母后。
不曾想楚行云记到现在,怕到现在。
他握住楚行云的手,看着与他相似极了的眉眼,温声细语的说着“皇兄没事,皇兄没事。”
“太好了,皇兄没事。”楚行云泪全蹭在楚流云胸前。
楚流云想起昔年家宴,父皇与母后并肩高坐,父皇喝得酩酊大醉之时看着同他在内的十七个皇子公主们笑说“朕这数十个皇子全加起来,也不如行云一人赤诚。”
母后笑得温柔,“陛下的孩子们都是好的。”
父皇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妇人之见,自然觉着个个都好,要是等他们到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就知道行云的好处了。”
母后还要再说,被父皇一把揽在怀里,“莫要说些好话来宽慰朕,朕也是和手足兄弟厮杀出来的。现在瞧着个个兄友弟恭,到时候不定怎么闹得天翻地覆。”
他与众兄弟皆战战兢兢,父皇踏歌而行,念着曹子建的七步诗远去。
往后果然如父皇所说。
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唯独他与行云一体同心,从未相疑过。
往日凶险万分之时,他尚能全然相信。
为何今日,反倒对行云疑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