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涵洞惊魂
我就读于四川省自贡市富顺县富世镇城南小学，该小学创立于晚清（光绪25年，公元1899年），坐落在富顺县城皂角巷47号，是一所有着深厚文化底蕴，鲜明办学特色的川南名校。
在那个年代，“名校”的荣誉往往并非源自教育的创新，而是时间与作业的堆砌。在“减负”这个词还未出现的日子里，放学后被老师留堂，对于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那天，我因默写未过关，又一次被老师留堂。
当我背着书包，带着一颗颓废的心走出教室时，天色已晚，日落西山，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都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遮盖。
抬头望天，谁曾想一滴冰冷的液体砸了下来，瞬间打湿了脸庞，让忧伤满布。
“我操！”
开玩笑，谁想在阴雨天呆在这古意盎然空无一人的校园？
有很多就读古建筑学校的朋友们应该理解我那种感受。
不寒而栗。
夺路狂飙。
暴雨中的我慌不择路，居然下意识的选择了那条近路。
学校附近有一条近路回家，在学校后门，是一个涵洞，火车涵洞，火车在上、涵洞在下，只要穿过去就再上坡就到我家那条马路了。
不过和一般的涵洞不同的是，它下方不是马路，而是河——污水河。
那时候小县城没有什么排污河加盖的概念，也没有河道治理、清水源的运动，毕竟“府南河”那种在大城市的名河也才开始享受这种待遇。
我们这种小地方，污水河就那样静静地流淌着，承载着整个城镇的吃喝拉撒之排污，偶尔还有死猪死鸡浮于水面，缓缓漂过，恶臭扑鼻。
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走这条近路的。
虽然也可以绕着涵洞两边爬坡上坎翻越铁路，但是相比那无人开辟过满是荆棘、活麻丛生的险坡，污水河上那根紧贴涵洞壁的大管道就显得无比可爱了。
因为管道上包裹了那种沥青黑网布，所以并不会打滑，平时也有不少不想绕路的学生来来往往，从没有听说出过什么事。
我想到这里，紧紧了书包，硬着头皮朝涵洞冲去。
此刻天色愈加昏暗，远远看去那黑漆漆的涵洞就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怪之口，仿佛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去。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那么快，那么猛，暴雨倾盆之下我眼睛都开始模糊不清，一心想要通过涵洞，回到家里。
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归家心切。
却没曾想差点回了老家！
“咚、咚、咚咚……”那踏在空管道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在那空旷的涵洞内渐渐有了回音，音波交织间，竟使人心烦意乱起来。
突然！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声“扑通”落水声。
我当时还来不及思考污水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无情吞噬，疯狂的往我嘴里耳中钻。
我不断地挣扎，脚乱蹬，双手朝上乱抓，还好水不算深，在我呛了几口水后右脚居然踩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借着那暂缓之机，我双手也终于扯住了包裹管道的油网，将上半边身子拉出水面。
暂告安全！
“日了狗，我本来跑得好好的，咋就落下来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左右查看起来，可是洞子里面昏暗异常，现在我又处于中段位置，根本就看不清个所以然。
观察无果后，我尝试着用左腿去够河底，可是试了几次还是空空如也，只不过腿上传来了够到淤泥的触感。
那是一种浠浠的污泥，应该是河底淤泥最上层的那种，介乎于泥与水之间，根本就不可能给人踩踏借力。
那我右脚踩的东西又是什么？
河底的巨石？
正思考间，忽然感觉有样东西缠到了我的小腿上。
正值盛夏，人人皆是短衣短裤，我也不例外，所以那种触感太清晰了。
似水草，但是水草没有那么细腻柔顺；似沙虫，但是沙虫没有那么长条坚韧。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重新爬上管道，离开这里。
毕竟我现在胸口以上都在水面上，按理说应该很容易上去的。
“啊！呀！”
一念至此，我咬着牙试了两次，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依旧是徒劳无功。
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事实，就是我只要一用力往上拽，缠住我小腿那东西就仿佛吸尘器一般吸走我的气力！
“没办法了……”我只能想办法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缠住了我？
我侧着身子一只手拉住沥青油网，一只手拼命地把胳膊往底下伸，就在我脸都要埋进污水中的时候，我的中指前端勉强勾到了那个东西。
柔顺细腻，富有弹性，滑滑的，好像真是一根根的。
我想抓住它，把它从腿上扯下来，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有样东西缠到了我的手指上。
“我操！水草可不会瞬间变长！？”我卷指为拳，下意识赶紧把胳膊从水里抽出来一看。
定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那指间夹着的竟然真是几根长长的头发。
虽然头发被淤泥弄脏了，不过我能认出来这百分百是头发。
我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也是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把右手拿近，上面的细丝状物体都快踫到我的鼻尖，我确认了！真是头发！
而且是女人的长发！
难道说，那软绵绵的东西就是……
我心里一颤，不敢再往下想。
“救命啊！救命啊！……”
那时我终究是一个小学生，就算是家里人职业上和一般人有点小不同，但是出于小朋友对于鬼神本能的畏惧还是让我叫出了声来。
可惜声声惊呼，最后只换来了阵阵回音，那拱形的洞壁如同牢笼一般把一切都封锁了起来，那黑暗更是浓稠得好似墨汁，一层一层，把我包裹，再也化不开了。
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深渊里，四周无路可走，无助至极，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心中的无尽的悔恨和孤独。
五尺之童，孤形吊影，茕茕孑立。
哪一项都是让人绝望的。
不过我颓废恐惧确实有点，终究是没有被吓破胆，这归咎于阿公从小教我的“鸣天鼓”，孜孜不倦的练习下我的心脉（肾气）始终充盈。
但是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我紧张地看着水面，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涵洞内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粘稠，每一口呼吸都让我感到胸闷。
“呼！呼！呼！……”
我心跳如鼓，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都要炸了。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慌，不能乱，否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我渐渐冷静下来，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可是不待我有所动作。
蓦然间，我感觉小腿猛地一紧，随即一股巨力传来，想要将我拉入水中，还好我从刚才开始双手就一直紧紧抓住沥青油网，这才没有马失前蹄。
只是再这样下去我终究会有力竭之时，而且可以明显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慢慢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