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奸计得逞
时至正午，烈阳当空，密集的阳光刺破云雾，烧灼着整个“骑龙坳”，空气仿佛都被烧得扭曲。
世人皆知毒辣的太阳如同一把利剑，殊不知，毒辣的人却更加锋利！
“对不起，刚才是我屁话多。”史进能屈能伸，拍拍甄爱秋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正事要紧。”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我。
甄爱秋这种人怒的快，消得也快，见史进认怂了，他脑袋登时清明回来。
他猥琐一笑，一招手，将远处的手下都召集过来：“你们把老的看住了，我们去对付小的。”
众人闻言将阿公团团包围起来，而甄、史二人则微笑着朝我走来，只不过那个笑容连我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真假。
“小朋友，来来来……来叔叔这里玩。”
我赶紧把殿门唯一的一条缝关上，并用身体去抵住门板。
甄爱秋不屑一顾地撇嘴嘲笑，行至门前，单手扯住门锁，登时运起力道随意一扯就将门锁扯坏掉，随手扔到一旁，再一脚就将门踹开，我也被弹开摔到了地上。
两人原本是并肩走的，门开后，甄爱秋由中门直接踩在门槛上踏进神殿，没有丝毫的忌讳，而史进则特意闪到了侧面，跨大步子迈过门槛。
“步子迈大了，小心扯着蛋。”甄爱秋小声嗤笑道。
说罢他一步上前单手举起吓傻了的我。
我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又哭又闹，：“坏蛋！坏蛋！放开我！快放开我！”
“日尼玛求，还挺倔，好！满足你的要求。”说着甄爱秋直接双手一松，把我摔到了地上。
这一摔直接把我干懵了，疼得连大喊大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住自己的克心脑壳（膝盖）不住的呻吟。
甄爱秋还想动手，史进连忙拦住了他，蹲下身子来扶我。
我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挪着屁股后退。谁知道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蹲在那里从包包里面掏出了几个大白兔奶糖。
不要小看这几个大白兔奶糖，这已经是那个时代农村小孩能够得到的最甜蜜的幸福了。
虽然说大白兔奶糖在1959年就开始生产了，但是八几年的时候也只有一些市里县里的百货商场才在售卖，像我们这种农村根本就没得卖，有两种味道的水果糖卖就已经是顶级的奢侈了，就这平时也是吃不到的，只有逢年过节串门的时候才能在别人家畅快的吃上一次。
“小弟弟，想不想吃啊？”史进真诚的微笑着，还一边剥了一颗往自己嘴里一放，大口地咀嚼着：“你看没毒的，真好吃！叔叔家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姐姐你要不要去和她玩啊。”
“不要！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不只打我，打我爷爷，还要抓我幺爸。”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哎呀~小弟弟你误会了，你看我动手没？”史进指着自己信誓旦旦道：“没有啊！”
他确实没有动手。
说着他又指着甄爱秋道：“这个叔叔不听话，等一下我们放大灰狼咬他好不好？”
“好呀！叔叔你要说话算话哟，要放两只大灰狼狠狠地咬他！他是大坏蛋！”
甄爱秋的脸瞬间就黑了，又想过来抓我，不过，史进马上给他打了个眼色。
他是莽，但他不傻。
“切。”不屑的切了一声后，甄爱秋昂着头，转身离去。
我看见他灰溜溜地走了，立马破涕为笑道：“好吧，这样我就吃一颗吧。”
三岁的小朋友心智根本就还不成熟，就这样被史进几句话就给忽悠住了，跟他拉着手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大殿。
一出来发现大殿外早就乱做了一团，甄爱秋此刻正和手下在围攻我阿公。
只见阿公把老烟杆当棍使，劈、拔、戳、盖、抡、挑各种打法层出不穷，快速、勇猛、刚劲有力，舞得密不透风，虎虎生风，泼辣，霸道，却又刁钻，古怪，当真使人防不胜防。
原来刚才阿公在听见我的惨叫声后，就想冲进来看看我，却被那群小伙子拦住了，那一瞬间他也顾不得什么扮猪吃老虎、什么计谋了，直接一招“横扫千军”和那群青钩子娃儿（小年青）打斗起来。
人世间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逆鳞所在，而老年人的逆鳞也大多是自己的孙辈。
“叔叔，叔叔你快叫你的手下把我阿公给放了吧。”我无知地摇着史进的手道。
“好的，没问题。”说着拍着巴掌，示意他们停手，大声训斥道：“你这些小子不想活了吗？居然把张庙公围在那里！想干啥子！？想挨弄了嗦！”
其实我不说，他也想立马喊停了，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十几个人如果不尽快拿武器上，仅现在空手肉搏的话，不用十分钟，必然全部倒于烟枪之下。
众人一听史进的命令，如蒙大赦，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人群一散开，我们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两个小伙子满头是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还有三个小伙子的腿被打伤正抱着双腿在地上打滚。
而阿公手持一杆老烟枪，腰杆挺得笔直，矗立场中，纯铜烟锅上点点殷红，仿佛朵朵梅花在绽放，又好像恶魔在狞笑，看得人心胆俱寒。
阿公看见我没事，神情略微放松了一点，嘴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但是下一刻看见我和史进站在一起还挺和睦的样子，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一步上前，急忙把我从史进身边拉开了。
阿公第一时间将我抱起亲了一口，然后仔细的检查了我身上的伤势，确定无大碍后。
他看着史进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史进一副无辜的样儿：“我没听懂您在说什么呀？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看这小子可爱。您也知道，我也有个三岁的女儿，不如我们给他们定个娃娃亲怎么样？”说着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询问加无辜的表情。
其实那是一种最欠揍的表情。
阿公冷笑道：“你硬的不行，来软的了吗？”
“张庙公你不要误会，我知道你手上有功夫，但是你可以打六个，打九个，打十九个！你打的了二十九个吗？打得了三十九个吗？打得了九十九个吗！？”史进先是神情严肃认真，苦口婆心的样儿，然后话锋一转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要忘记了，你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还有家庭，听说你儿子现在县里卖假味精啊。”
阿公一怔，他也不知道老爸的近况。
“啥子！？……龟儿子！老子白教育他这么多年了！”阿公气得握烟杆的手都在颤抖。
“庙公不要生气嘛，子不教父之过，建军也只不过想出人头地而已，假味精又吃不死人，现在这个社会都是笑贫不笑娼滴，白猫黑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噻！”史进说着，顿了顿，玩味一笑继续道：“不过，事事就怕计较，卖假味精也是可以进牢笼的哦。刚才你说我们打伤了你，但是你现在打伤的人更多啊，你难道希望一家人在里面团聚吗？”
说着他左右看看，确定看热闹的老老少少都在院外，不敢进来，才压低声音道：“相反如果你能把东西交给我，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再追究，不止不追究我还会倒给你两千块钱，以后你依旧是人人敬畏的张庙公，两相权衡取其利，这样名利双收的事我相信您老人家不会拒绝吧？”
“你们真的以为拿到了银匣一切就结束了吗？”阿公冷冷地说道。
史进一愣，不明白阿公的意思。
阿公继续说道：“银匣里面藏着的秘密，远非你们所能想象，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得到它，就必须先付出了解这个秘密的代价。”
史进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被阿公的话说得有些心虚，他们虽然贪婪，但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他们开始意识到，或许银匣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阿公沉吟片刻，猛地直视史进道：“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想和你背后的人见一面！”
史进闻言先是一怔，眼眸中有惊疑的光芒闪过，随即面色恢复平常道：“张庙公说笑了，我背后哪有什么人啊，说白了、说白了我们只是见财起意而已，你知道我因为林场的关系经常往外面跑，所以见识比乡里的人稍微多一点，无意间听你治过的病人说起你有那个东西我就知道价值不菲，不过我看拿出去也最多卖个一两万而已，所以张庙公你第一手的价格两千块也不亏啊！况且我这些兄弟的医药费营养费也要几大千哦。”
“你就不怕被文物局查？”
“官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早知道你这么冥顽不化又难啃，我就该直接发你一面旗帜，外加五百块的，不少了。”
阿公冷笑，眼睛眯起，眼中隐有寒芒闪动，却再没多说什么。
“你们先走吧，明天派人上山来取东西就行了。”
甄爱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史进拦住了，他朝阿公微微点头道：“张庙公果然深明大义，那我就先带人回去了，毕竟我妈的病情还需要救治。”
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开，并驱离了看热闹的那些乡亲。
看着那些人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离开，幼小的我还以为我们胜利了，高兴的喊道：“阿公、阿公坏人被我们打跑了！”
只有阿公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生无惧鬼神，唯恐人心！”语气中多有几分落寞与不甘。
正当我疑惑阿公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弯腰把我放回地上，下一刻，只见他缓缓站直，挺起胸膛，抬起右手将食指与拇指一起放在口中，随即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
登时一声清脆的鸟鸣由阿公口中传出，那声音极具穿透力，破空而去，仿佛震开了云雾，在这天地间回荡。
不一会儿，有一处不知名的山谷中忽然传出了一道高亢而更有力量的鸟鸣，这一声鸟鸣，仿佛唤醒了整个大自然的生机，婉转悠扬，朝气蓬勃。
这两道空灵之音，你来我往，在天空，在山谷，在林间回荡，仿佛是大自然的交响乐，此起彼伏，相互沟通。
正在下山途中的史进也听见了鸟鸣，他轻哼一声，失笑道：“我就知道死老头子有办法联系他儿子。”
甄爱秋在一旁说道：“你就不怕他是叫他儿子一同跑路的？”
“要说早说了，放心吧，只要他还不是一个蠢货他就知道孰轻孰重，不过我们也不能松懈，等一下我要跟车去县里给我妈看病，可能晚上才能赶回来……你召集我们所有的人马，把下山的路，明哨暗哨都布置妥当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史进面色如常，仿佛这一切他都已经看透。
甄爱秋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吧，老的老、小的小哪那么容易跑，就算真的跑了，他大儿子身边还有我们的人，他县里亲家也有我们的人盯着，看谁死得更惨！”
史进听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看了看身后的山神庙，又看了看甄爱秋，心中轻叹，虽然并不放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背地里嘱咐自己的人多加小心。
不知不觉，最后一道鸟鸣之音戛然而止，我才回过神来：“嗯、嗯……阿公你学鸟鸣干啥子哦？”
“别问了，走吧，阿公给你上点药。”说着又把我抱了起来，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小脑瓜子。
三岁的孩子懂什么，我以为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也就高高兴兴的跟阿公回到了庙中。
直到许多年以后，当我学会了“鸟哨”之后，才知道当天听到的是多么骇人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