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择手段
“你们……好！”幺爸说了一声好，立马单手夹住银匣，跨步急奔，动如脱兔，一跃，一蹬，一翻之下便蹿上了墙头。
这一幕，给幼小的我极大的震撼。
寺庙的红墙大家应该都见到过，基本都是九尺往上的规格，也就是至少三米的高度。
这一幕，也是我以后为什么会爱上“跑酷”的原因。
幺爸跨在围墙上，回首望向我这边，我知道他是在看我。
哪有小侄儿不喜欢小叔叔的？
哪有小叔叔不喜欢小侄儿的？
离别固然不舍，但我也知道幺爸这次是非走不可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走几乎成永别。
“快走！”阿公再一次催促，他的眼中也满是不舍与担忧，如果有选择，他不想，也不忍，将这个担子压在这半大小子身上。
这仿佛就是一个局，先是最有能力的大儿子出走了，然后就是患病的甄姥姥来敬香、发病、摔倒，继而惹动甄史两家人来逼宫……这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他竟然事先没有察觉到，以至于现在避无可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儿啊保重！”阿公心中暗叹。
可惜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去担虑这些，甄老大的怒骂声已经在他耳畔响起了。
“快来人！快来人！快去、快到院外去，谁去把那个小子给我抓回来，奖一百块钱！”
此刻甄爱秋和史进一群人也看见了离去的幺爸，顿时瞳孔一缩，慌忙大叫起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犹如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他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双眼中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那个离去的人影烧成灰烬。
小弟们也看见了离去的幺爸，他们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百元钞票的悬赏，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80年代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诱惑。百元钞票的购买力在当时是非常惊人的，相当于现在的1800-2000元左右，足以让许多人动心。
“还有他手上的匣子也必须给我带回来！”史进补充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是！我们马上去。”一时间，有几个人如同闻到了猎物的狼一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朝着幺爸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行，你也去！这里交给我。”史进显然不放心只是几个小卡拉咪追过去，怕摆平不了，于是赶紧让甄爱秋亲自带人过去。
而他自己则留在这里对付阿公。
“哼！我儿子不用你们这么关心，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老母亲吧，她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如果不尽快救治的话，恐怕过不了今天。”
阿公虽然对甄史两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的医者仁心又让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
“哼！还不是你儿子害的，你这种语气好像我故意惹你似的？”史进据理力争，他自然不能让乡亲们知道自己利用了自己的老妈，那样那样就算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是背后也一定会把这个事情传扬出去，农村人的口口相传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几个人，一把瓜子，几张小板凳就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传播系统。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来的时候已经带了担架，只要把她抬下山去，山脚下就有乡公社拉木头的大卡车专门把她拖（运）到县里面的大医院去。”史进边说边示意手下抬走甄姥姥。
阿公冷笑道：“看来你们都是准备好的啊！你为了做这个局也是煞费苦心呀，不过连自己的妈也算计进来，你是不是也太没人性了！？”
“我用不着你来教育我，反正今天你不给个交代，这个事情了不了！整个村的人都看见了你娃儿对我妈下毒手了！”
史进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笑容，他环顾四周，似乎在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你不要以为你让他逃掉了这个事情就完了，他的户籍还在这里，除非你想让它永远成为黑户？不然你最好还是按我说的做！”
阿公的目光愈发冷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史进，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你到底想要什么？”
史进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想要什么很简单啊，就是赔偿！你要么赔我一万块，要么你儿子就坐牢！”史进前半句语气有些得意，后半句又阴毒起来。
“哼哼……”阿公冷笑：“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要在那里装腔作势呢？”
史进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阿公会这么直接地揭穿他的伪装。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受害者家属，我只是提出一个受害者家属应该得到的补偿而已！”
阿公的目光在史进和众人之间流转，明白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虚伪的装无辜。
于是就邀请他去殿内相谈：“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殿内谈。”
史进和阿公随即朝大殿这边走来，边走边听见他阴柔的嗓音：“当然，我也知道你这个帮人看看病看看卦也给不起这一万块……”
那个年代1万块什么概念？
最能让大家耳熟能详的买房比喻这里不能用了，因为正式房改是98年，很多地方的商品房没完全放开，不能自由买卖。
但是你可以选择花一千块在农村买地基，自己建一栋二层小楼，剩的钱还可以开个小店。
如果你不喜欢投资，就光是生活使用，可以先买半吨肉冻起，鸡鸭鱼肉随意；然后买10000支红豆冰棒，吃一根扔一根；最后可以买一个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成为村里最靓的仔。
说白了，史进就是在刁难。
“钱我没得，山神庙也不可能给你们……”
他们边走边谈，可是史进在快走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他好像知道什么，不太敢单独和阿公相处。
“有什么我们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就行了……”
正说着，门口突然又喧闹起来，远远看去，只见甄爱秋垂头丧气带人回来了。
史进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声骂出两个字：“废物。”
看向阿公的眼神却愈发阴冷起来：“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也发现了今天这个事情其实和你儿子没有多大的关系，抓不抓得到，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一家人如果还想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在乡里过下去！那你就最好把那个银匣交出来。”说着右手伸出，做了一个手到擒来的动作。
阿公微微一笑，轻叹道：“果然，你们果然是为了银匣而来，可惜现在银匣被带走了，一时间我也找不到他的，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着，他慢悠悠地取下背在背后的烟杆，居然悠闲的装起了烟丝。
“我日你仙人，给你好好说你听不懂是不是！？”这时甄爱秋冲的就上来了，单手抓住阿公衣领，气势汹汹就要揍人。
史进眼中神色一凛，却并没有阻止，冷冷一笑道：“这个我不管，张庙公你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今天这个事情，道与理都在我这边，我还是刚才的那句话现在是新社会，不是以前的旧社会了，重伤害罪可不轻，他不想一辈子做逃犯的话，就乖乖的把东西拿回来，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他。”
“你们认为我会怕你们？邪不压正！”阿公一脸无惧，居然这样都把烟打着了，吧唧吧唧抽了两口。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甄爱秋大怒，右手成拳，猛地朝阿公脑袋砸去。
“嘣”的一声，甄爱秋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就打在了阿公头上。
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阿公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藏在污血乱发下的目光愈加明亮起来，语气依旧平和，一字一句道：“这下、你们也重伤害了！”
人的头部受伤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那时候，医疗设备不先进，只要你咬定头痛欲裂或者装疯卖傻，医生也检查不出来问题，警察也没办法，可以一直拖垮对方。
更何况阿公已经是花甲老人了，医生、警方都会偏向他。
甄姥姥虽然也是老年人，但是那个年代都没联网的，甚至连一些杀人重案都是出在哪个片区，哪个片区优先管。
当然，其他片区也不是真的不管，但是它会多一道联合办案的程序，资料汇总、汇报、审查、批示、合作、资料共享、最后才是联合行动，那时候很多罪犯就是利用那个时间段远走高飞的。
《征服》里那个“你的瓜保熟吗？”的刘华强让手下杀人专门选几个区交界的地方动手就是这个意思。
像幺爸这种没有被直接抓住的，只要他不再回来，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最后大概率都是不了了之。
而甄爱秋不一样，他是“骑龙坳乡”首富，根基全在这个地方，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毕竟是树老精人老滑，阿公这一拳挨的值。
“废物！”史进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脱口而出两个字，或许在他心里面这就这两个字早都想骂出来了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说什么！？”甄爱秋转头看向史进，有点出乎意料，毕竟在他的心里面他和这个人原本就是表兄弟，在村里面的地位也是不相上下，他有什么资格责骂自己，而且是上司对下属的语气。
其实，仅从甄爱秋的面相就可以看得出他这人脾气暴躁，容易生气上火，哪怕碰到一丁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六亲不认。
果然，他当即放下阿公就要去干史进。
阿公充分利用了自己相学与医理的知识，将不利自己的局面逐渐扭转。
但是，当时年幼的我不懂这些啊。
“放开我阿公！放开我阿公！”我不停地捶打摇晃着被阿公锁起来的殿门，情绪激动，奶声奶气地道：“你们是坏人，坏人我要叫老汉回来打你们。”
甄、史两人本来没有咋注意到被关大殿的我，现在我这么一闹，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