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山雨欲来
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女儿呢。
伍爷坐在藤椅里,双手交叠,闭目养神。
阿发守在二楼楼梯拐角,侧身隐没在黑暗里,同时透过窗户观察着外边的情况。
郑红旗站在长桌后,仿五四枪口抵着桌面。
你报案了。
郑红旗压着声音。
你对我的家人下手前,应该多打听打听。
伍爷微微睁开眼,房里漆黑一片,桌子后面的人影很陌生。
我知道,你是伍爷,老江湖。
郑红旗说。
那你就该知道,除了你们这种人盯着我,公家人的眼线也不少。
伍爷说。
郑红旗不置可否。
钱呢。
郑红旗问。
我女儿在哪。
我明白你有顾虑,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是否安全。
伍爷说。
她没事。
郑红旗耐着性子。
大哥。
窗边的阿发出声示意郑红旗抓紧时间,他们和阿祥约好的一小时,来回路途就得耽搁半个钟头。
屋外漆黑一片,除了风声别无其他。
但是太安静了,反而让人有种不好的感觉。
郑红旗抬了抬枪口。
伍爷,买卖成与不成,您一句话。
我们兄弟就不多叨扰了。
伍爷沉吟片刻,说,我可以先给你一半,你们带着钱先走。
等我女儿回来,我会给你们另一半。
伍爷您当我们兄弟第一天出来混江湖?
郑红旗有点不耐烦了,他吃不准这老头子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信不信由你。
这笔钱不少,我老头子咬咬牙,想想办法,能凑起。
我的要求不过分。
伍爷垂下眼睑,盯着桌下的抽屉。
抽屉上了锁,里边也放着枪。
不到万不得已,伍爷不打算动它。
算算时间,附近盯梢的公安应该有所行动了吧。
伍爷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也不敢确定,公安是否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钱在哪。
郑红旗妥协了。
再僵持下去,一分钱也拿不到。
铤而走险可不是为了跟他在这儿扯皮。
那边柜子里,有个皮包。
伍爷说。
郑红旗举起枪,指着伍爷,侧身过去拉开柜门。
皮包沉甸甸的,拉开拉链,油墨香钻进鼻子。
你点点看。
伍爷说。
不必,伍爷为人我信得过。
郑红旗冷笑一声,皮包揣进怀里招呼阿发撤退。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似有若无的吱呀声。
好像大门开合,又好像窗页被风吹动。
郑红旗和阿发立马警惕起来,双双举枪对准楼梯下边。
伍爷耷拉的眼皮抬了抬。
走窗户。
阿发听力过人,尽管楼下再次归于安静,但他仍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是人缓慢移动时,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
不管是公安还是伍爷的人,总之他俩必定是暴露了。
阿发一手持枪,一手抽出匕首,快速靠近稳坐钓鱼台的伍爷。
不是我的人。
我劝你们快走罢。
我一个老头子,你们挟持我也没用。
公安巴不得你们一枪打死我。
伍爷波澜不惊,缓缓站起身,拉开背后的窗户。
大哥。
阿发还是把枪抵在了伍爷脑后,等待郑红旗的发落。
伍爷敞亮人。
郑红旗心里万分紧张,嘴上兀自装着平静。
走。
郑红旗靠在床边,示意阿发先行。
阿发没犹豫,手枪叼在嘴里,探身出去扒住窗沿,踩着窗台稳住身子。
借着清冷月光,纵身一跃。
一声闷响,楼下乱作一团。
站住!别动!
暴露了。
郑红旗头皮一炸。
楼梯那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伍爷,我们兄弟俩回不去,后果你应该知道。
郑红旗眼下进退两难。
砰!
楼下火光闪动。
有人扣响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响彻夜空,惊起犬吠一片。
妈的。
郑红旗豁出去了,朝着楼梯口连开两枪。
抓捕的公安缩回楼梯口,惊出一身白毛汗。
何振华推测出这伙人心狠手辣,但却没料到他们手里有枪。
你们跑不掉的,放下武器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公安一边喊话,一边打手势示意楼梯下边的同事绕到院子里。
去你妈的。
郑红旗一把掀翻桌子挡在窗前。
伍爷脸色铁青,他在混乱中瞥了眼窗外,那个跳下去的小青年接连开枪,似乎已经冲了出去。
钱在郑红旗手上,他被抓住,女儿铁定没了活路。
公安同志,别开枪。
伍爷迫于无奈,只好主动出声。
楼梯口的公安一听,顿时僵持住了。
劫匪手上有人质。
趁着这个空档,郑红旗翻出窗户。
天亮我要看见我女儿回家。
伍爷一把抓住郑红旗的胳膊,目眦欲裂。
郑红旗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伍爷只能豪赌一把。
松开了手。
随着楼下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楼梯口的公安也冲了上来。
郑红旗夺路狂奔,朝着客厅里出来的追兵方向放了两枪。
阿发已经在巷子口接应。
二人汇合,心知下次麻烦大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郑红旗大门里接连开枪,阿发拉开公安开来的桑塔纳。
万幸,钥匙还插着。
大哥,走。
阿发发动了汽车。
郑红旗杀红了眼,打空了弹夹,匆忙上车。
楼上的公安举枪还击。
火光跳耀间,车玻璃被打得粉碎。
阿发一脚油门踩到底,白色桑塔纳如离弦之箭,横冲直撞闯出巷子。
等到公安追出来,只能远远瞧着尾灯破口大骂。
十二月九号,这一夜,满城风雨。
自建国以来,这是县城首次发生歹徒与公安交火的重大刑事案件。
第二天一早,大批武警出现在大街小巷。
市局工作组入驻,挂牌督办129枪击案。
一时间,风声鹤唳。
坊间传闻,又一场严打即将摧枯拉朽。
郑红旗三人连夜潜逃,伍月因此幸免于难。
武警搜山过程中,警犬发现了藏在洋芋窖里的伍月。
送医时,伍月也就比死人多出一口气。
……
枪声曳破长空之时,程远正坐在审讯室里。
何振华亲自询问,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
妈的,让人当枪使了。
何振华事后怒骂。
程远知道自己是被公安摁住以后,很快从慌乱中冷静下来。
事情与他猜测的差不多。
公安的重点在那柄军刺上,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程远也没负隅顽抗,没用。
何振华问什么他答什么。
从礼堂目睹血案,到一时鬼迷心窍捡走军刺,就这些。
他隐去了先遗失军刺,后又被郝爱国带回的环节。
公安一番走访调查,发现程远没有撒谎。
他还是在校学生,社会关系简单,跟杨胜利没有任何瓜葛。
尽管太过凑巧,但真相就是如此。
军刺作为凶器被扣押。
程远录完口供,签字画押,等待他的结果。
华哥,咋整。
做笔录的公安询问意见。
程远的情况,压根算不得同案犯。
他还不满十八周岁,又是在校学生,顶多能够上知情不报,也就是批评教育,连包庇罪都搭不上去。
放了?
另一个公安问。
放什么?
何振华气不打一处来。
杨胜利的案子跟他是没关系。
万亩林那次呢?
打架闹事,聚众斗殴,持械伤人,这都不是事儿?
何振华对这些不务正业尽走歪路的年轻人早就没了容忍度。
关他十五天,长长记性。
何振华留下句话,匆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