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Disco
双娇歌舞厅重新开业了。
从里到外装修一新，摘掉了双娇的招牌，换上去一排崭新的霓虹灯牌。
龙升卡拉ok歌舞厅。
开业当天，老板广邀宾客，道上成名已久的头面人物都收到了邀请。
城东人头攒动，比起会赶集还要热闹。
全新开张的龙升歌舞厅改头换面，除了原本的交谊舞池，还增设了棋牌室、咖啡吧，以及省城才有的卡拉ok系统。
后来卡拉ok的定位与功能几经变化，随着时代变迁与消费需求的改变，逐步从歌舞厅里脱离出去，不断变换经营模式，演变成后来的练歌房、ktv、club。
对于当时县城，龙升的出现，无疑填补了综合型娱乐场所的空白。
那年月，除了一些干部、高知家庭，没几个喝过咖啡唱过卡拉ok。
当然，不仅县城，这股风潮很快就席卷全国，开辟了娱乐行业的新领域。
当时很多江湖人都在好奇，纷纷猜测是哪路猛人盘下了焦浩的产业。
有人猜测是港商台商来内地投资。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港台迫于产业转型需要和民众的压力，在庞大的劳动密集型企业难以生存、急于寻找出路的困境下，纷纷开始转向内地进行产业投资。
特殊年代下，有一些家族亲眷去往香港或者溃逃台湾，后来随着政策放松，大批富商寻亲归乡，从而造就了很多一夜暴富的幸运儿。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龙升开业当天，苏超一伙儿也慕名前往，想感受一下改革开放的吹来的春风。
说实在的，旱冰场他们都快待吐了。
年轻人，尤其是混江湖的年轻人，总对新鲜事物无比感兴趣。
跟他们一个想法的人很多，所以就导致了从体育场赶来的苏超一伙儿没能挤进去。
棋牌室、咖啡吧、卡拉ok都有固定位置，不管是包房还是散台，此时早已客满。
就剩下交谊舞池还能塞下人，不过这会儿也已经人满为患，根本跳不了双人舞曲，只能播放那种震耳欲聋、节奏感强的劲爆音乐。
舞池里的人群跟着摇头晃脑。
自从八七国内年引进了美国电影《霹雳舞》，我国就正式开启了霹雳舞的热潮。
而热衷这种舞蹈的青年，在消息相对闭塞，眼界仍还狭隘的县城里，也被贴上了二流子的标签。
县城青年没有渠道系统的学习这种舞蹈，只会跟着鼓点节奏摇摆，后来就演变成了没有规定动作的disco。
也就是古早时期的蹦迪。
龙升门前人满为患，马路另一侧停着好几辆汽车。
红旗、伏尔加、吉普。
可以想象到，城里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今天都集中在这里了。
有人戏称，如果今天一发炮弹炸了龙升，那就顶打土豪分田地了。
苏超一伙儿门口抽了会儿烟，碰见了一身崭新中山装的郝爱国。
郝爱国今天梳着油头，双眼依旧惺忪，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身后跟着六七个贼子贼孙，都穿的干净体面。
日，你也被邀请了？
苏超问。
邀个屁，人家认识我是哪根葱。
郝爱国捶他一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小子们先进去。
那你可开完了，这会儿除了交谊舞舞池，哪儿哪儿都没地方。
苏超说。
看看新鲜，谁有闲工夫来这儿洒钱。
郝爱国拍给他一包登喜路，说，你忘了咱是干啥的。今儿这场子，不来劳动致富还有天理吗。
苏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郝爱国可是号称掂包支队政委，这种达官贵人云集的场合，可不得来薅几把共产主义羊毛。
你可留神些，听说今天有有排面的大哥都来了，手下小子长点眼色，别偷到不该偷的人。
苏超提醒他。
放心，都交代过了。
走呗，进去感受感受？
郝爱国应了声，问他们进不进去。
来都来了。
苏超哈哈大笑，一声呼哨，鱼贯而入。
程远今天是开了眼界，刚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干冰呛得咳嗽不止。
舞池里仍是群魔乱舞，霓虹激光闪烁耀眼，黑压压的人头随着音乐节奏，浪潮一样涌动、摇摆。
几个人只能靠着霓虹闪烁的光线看清彼此的脸，面对面说话，只看见嘴动，听不见说啥。
程远发现，以前舞池外围的卡座沙发都拆了，围栏之外改成了台阶式座位。
跳累的人就出去休息，或坐或站。
程远和四喜都不善舞蹈，他俩都是肢体僵硬的主儿。
苏越黑娃小山他们已然融入摇摆浪潮，尤其苏超和郝爱国，这俩哥还都有霹雳舞的底子，动作潇洒，干脆利落。
程远和四喜挤出人群，趴在栏杆边休息，周围小憩的人不少，有很多打扮靓丽的女青年。
远儿，有喜欢的不。
四喜凑他耳边喊话，朝女青年那边挤眉弄眼。
程远笑着摇头，没由来的有些想念姜妍和乔薇。
这俩姑娘消失好久了。
四喜见他没兴趣，就独自过去搭讪。
他五官还是端正的，就是光头添了些匪气。
那时候能来歌舞厅跳舞的女青年，普遍也都思想开放，男女之间搭讪跳舞稀松平常。
四喜不会跳，跟女青年们聊不到一块儿。
程远百无聊赖，坐到台阶上左看右看，一通扫视，又看到了上次那个花蝴蝶。
当时黑娃和苏越讨论过她不一般的身份，所以程远记忆犹新。
伍月在舞池中央，头发烫成充满火热风情的大卷，戴着彩色的大发卡，蝙蝠衫、喇叭裤，人群之中属她瞩目。
还有那个大高个，黑衬衣，白色背带裤，那大胯扭的比女人还女人。
中间还有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梳着分头，一身合体的西装，文质彬彬。
正看得出神，跳了一身臭汗的黑娃挤了出来，凑到程远身边跟他要火柴。
那时舞厅这些娱乐场所还没有消防安全标准，香烟这玩意儿屡禁不止，后来也就没人管了。
黑娃点了根烟，吐出一串烟圈，呛得几个靠近栏杆的女青年连连侧目。
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伍月了。
黑娃打趣他。
就觉着她跳舞可好看。
程远逐渐习惯了他们的玩笑，不再那么容易害羞。
黑娃揽住他的肩膀摇晃，笑声爽朗。
等咱弟兄们也混出名堂，这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黑娃的豪言壮语又让程远生出疑惑。
怎么才算混出名堂？
怎么才能混出名堂？
程远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到人群中的花花蝴蝶，只不过这次不太巧，两人目光在舞曲间隔的短暂亮灯时间里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