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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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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向春拉下脸,跟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扯了个谎,借来五百块。

    还没在手里捏热乎,就被青年一把抽走。

    青年收了钱,在条子上添了一笔。

    行,你忙吧,我们走了。

    青年转身就要走,

    等……等等。

    我能看眼条子不,咋能十天就五百的利息?是不是算错了。

    青年楞起眼皮,在他眼前抖了抖条子。

    白纸黑字,签名画押,我们能骗你这仨瓜俩枣。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就是放款的那个小伙儿,他说月息五分啊。

    王向春赔着笑。

    谁说的你找谁去,老板咋交代我们咋收。

    你要觉着不对,自己下去核账。

    青年不再跟他废话,转身走了。

    王向春浑身发抖,又气又怕。

    第二天,他去找带他玩儿的那个坐庄的,结果附近的人告诉他,场子已经几天没开了。

    他想过去找财务科预支些工资,但是算了半天,就他那点工资,预支一年也就够点利息。

    事已至此,他也意识到自己碰上高利贷了。

    但钱是他借的,字是他签的,那些人显然也不是善茬,自己这下是捅了娄子了。

    王向春心烦意乱,每天魂不守舍,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就反应过激。

    妻子察觉到他不对劲,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守口如瓶,借口最近有朋友要来家里住,把妻子又赶回了娘家。

    妻子心想,你那朋友我也熟的不能再熟了,来就来呗。

    于是下班她就没回娘家,径直回了家。

    一进门,看到王向春一个人坐在屋里,酒瓶子东倒西歪。

    你到底是咋了?

    妻子问。

    没咋。让你回妈家待两天,咋不听人说呢。

    王向春头大如斗。

    你不对劲,到底出啥事了,为啥不能告诉我。

    妻子追问不停。

    王向春压抑着怨愤,推开妻子跑出了家门。

    他在夜市摊喝的烂醉,夜市打烊结账,他一摸兜,就几个钢镚儿。

    好在夜市老板认得他,酒菜也不贵,就让他赊了账。

    王向春欲哭无泪,眼看明天又是清利的日子,他拿啥给清?

    王向春旷工了,满街溜达,到下班的时候偷偷摸摸去了工厂。

    隔着马路,果然看见那几个青年守在门外。

    王向春心想,大不了不上这班了。

    正好碰见两个同事,问他咋没上班。

    家里有点事,明天帮我给主任请个假。

    王向春说。

    小事一桩。

    同事应承下来。

    我俩去喝酒,你去不。

    同事客气了一句。

    咋不去,走。

    王向春正愁没地方可去。

    三个人去了那家泡馍馆。

    要了凉菜、白酒,三人边喝边掰馍。

    闲谈间,同事说起最近社会上的事儿。

    这两年治安越来越不好了,我家那片儿成天一群小年轻,喊打喊杀,闹得鸡犬不宁。

    同事说。

    你没听说吗,城东开舞厅那个江湖大哥,叫啥来着,前阵子被弄死了,说是肠子从二楼淌到了一楼。

    另一个说。

    扯淡吧,哪来那么多肠子。

    你懂个屁,念过书没。

    没,老子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

    俩人扯着扯着就跑偏了,谁也没注意到王向春忧心忡忡的苦瓜脸。

    仨人吃了泡馍,喝了一瓶散酒,两个同事结了账,先走一步。

    王向春想回家,又怕妻子逼问,心情郁结,又要了瓶酒。

    他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

    拧开瓶盖,倒了满满一缸,一抬头,那几个要账的青年正好走了进来。

    领头那个和他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王向春回过神来,起身想跑,结果几个青年已经围了过来。

    带头那个坐到他对面,看了眼桌上三个空碗和酒瓶。

    王工啥意思啊,咋,班也不上了,就喝酒?

    不是,朋友请吃饭。

    王向春自知理亏,尴尬的坐下。

    吃呗,该吃吃,该喝喝,我们又不管你这个。

    带头青年拿起同事用过的筷子。自顾自的吃着盘里剩下的两凉菜。

    吃咸了,探手端起王向春给自己倒的酒,仰脖半杯下肚。

    嘶,这啥酒,辣嗓子。

    青年咂咂嘴,又端起晾冷的面汤漱了漱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又掏出那张条子。

    你这酒我喝不惯,你自己个儿喝吧。兄弟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来来来,赶紧,今天的一清。

    俺们还得赶班车回去哩。

    王向春僵了半晌,艰难地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兄弟,能不能宽限几天,我这月工资还没发。那天把老本儿都输进去了,实在是……

    这可不行,咱得按规矩来。我们今天收不回去,那这笔账的利息算谁的?

    青年说。

    算我的,都算我的。主要最近手头实在是紧。

    王向春说。

    青年盯着他看了半天,笑了笑。

    王工,你今儿是朋友请吃饭,还是专门躲我们兄弟呢?

    嗨,兄弟说得哪的话,哪儿能啊。

    王向春紧张起来,想给他们散烟,结果兜里就一盒压扁的火柴。

    青年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王工,弟兄们跟你带着客气,你可得拾抬举。

    王向春有点火了。

    这几个青年显然没自己大,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像是老子训儿子似的。

    小兄弟,咋能这么说话。

    我打的条子我肯定认,咱不是那赖账的人。

    但啥事都有个说道吧,明明那天放款的说月底还,你们隔几天就来收利息,还收那么多。

    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你们咋算的账。

    要不这样,我还是抽空下去一趟,跟放款的小伙儿对对账吧。

    王向春借着酒劲儿,把自己的不满和质疑都讲了出来。

    他还留着几分清醒,没敢把话说得太直接。

    青年抿了抿嘴唇,说,意思是,今天我收不着这利息了,是不?

    王向春咬了咬牙,硬气了一把。

    是。今儿个真没钱。

    赶明儿我下去一趟,账对清楚没问题,咱肯定不能赖账。

    末了还是怂了,又说了句软话。

    得儿,也别明天了。王工觉着我们几个收这账有问题,那咱今天就把账对清楚。

    我今天有事,我……

    青年抓起酒瓶拍在他头上。

    酒水、玻璃碴子溅了满地。

    王向春一头栽倒。

    青年大步流星转身离开,其他几个小伙儿架着王向春,拖死狗一样,拖出了泡馍馆。

    周围食客吓了一跳,遮遮掩掩望了过来。

    那小子谁啊,这么狂。

    一个好事份子嘀咕了句。

    小点声儿,都是些年纪不大的混世魔王,当心给你也开个瓢。

    另一个说。

    文化路那片儿的,叫向平儿,给海哥收账的。

    老板拎着笤帚簸箕过来打扫狼藉,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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