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农村包围城市

    中午时分，有人敲程远家大门。

    程远在灶房里杀鸡，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蒋志红，就拎着鸡脖子过去开了门。

    结果门口站着小刘老师。

    当初四喜和姜妍冒充家属给程远请假，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狮子大开口请了三个月。

    起初程远还带点心慌，后来天天跟苏越他们混迹，心野了，几乎忘记自己还是个在校学生。

    眼看假期已过，程远仍迟迟没有回去上课。

    小刘老师出于责任心，这才决定到家里看看程远恢复的如何。

    结果就很尴尬。

    程远穿着褂子，裹了条围裙，满身血污。

    一手提刀，一手死鸡。

    哪里像伤筋动骨，生龙活虎也就这样了。

    老师好。

    程远没想到老师会撵到家里，一时没对策。

    你好……你好了吗？

    小刘老师显然也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好多了。

    程远侧身让开大门。

    小刘老师犹豫了一下，问，你家长在不在。

    不在，出去了。

    程远说。

    哦哦，那我就不进去了。

    我就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你请假的时间到了，该回来上课了。

    再有两个月就该期末考试，你功课落下很多。

    小刘老师交代完就走了，大门都没进。

    程远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本分学生，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多说。

    送走老师，程远继续忙活他的鸡。

    前两天在苏超家吃了顿炒鸡肉，程远一下就爱上这个味道了。

    在家闲着无聊，就萌生了自己动手的念头。

    苏越和小辫儿再起冲突的事他也听说了，双方都放出了话，要一次性打服对面。

    最近一段时间，两边都在招兵买马，准备硬碰硬一场。

    黑娃回城东招揽了一伙儿从前跟他玩儿的青年。

    焦浩被杀，以前夹着尾巴的小混子们都冒出了头，试图趁此机会扬名。

    黑娃在和平路还算有点名声，振臂一呼，应者如云。

    都听说他要和城郊的混子干仗，一个个生怕错过战事。

    苏超自从伤愈后，好像萌生了退意，不太想再参与道上的纷争。

    你们打来打去，有啥用啊。

    一次饭桌上，苏超忍不住说了句。

    哥，这次可不是我惹事。那瘸子要开战，我能怂他？

    再说了，你挑他筋的时候可不是这话。

    苏越说。

    苏超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不管了。

    其实苏超并不是面了。

    他只是那个年代里，敏锐察觉到江湖变化的那批人。

    也讲不出具体缘由，就是隐隐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焦浩混的够可以了吧，死得那叫一个惨。

    小红袍他们也足够传奇，但现在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么。

    传闻他们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公安明里暗里的搜捕追查从未间断。

    就连八三风暴后，硕果仅存的伍爷。

    江湖上也很久不见他的踪迹，只是年轻一辈儿还在口口相传他们那时候的热血故事。

    苏超想换个活法。

    ……

    筒子楼，川菜馆。

    韩少林一伙儿喝着酒，也在谈论最近发生的事。

    郑红旗不辞而别，让这股势力一度涣散。

    好在韩少林及时回归，又把这些精力旺盛却无处释放的小青年们拧在了一起。

    韩少林在朋友家寄宿了一个多月，有天借着酒劲儿把朋友老婆给睡了。

    第二天，朋友老婆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离开她家，要么她报案。

    韩少林自知理亏，留下些钱，灰溜溜地回了筒子楼。

    回来才知道，他放出来没几天，郑红旗就消失了。

    韩少林心情复杂，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喜琴的缘故。

    难道说郑红旗直到他和喜琴的事儿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郑红旗捞自己出来没少花钱，为此还欠下一屁股债。

    韩少林觉得，郑红旗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从此两人恩断义绝。

    韩少林心中有愧，又管不住自己，一边愧疚，一边和喜琴翻云覆雨。

    等到喜琴筋疲力尽的睡下，他又在窗口望着茫茫夜色，挂念他那个不知所踪的红旗大哥。

    三个月过去，郑红旗依旧没有音讯。

    韩少林笃定郑红旗远走他乡不再回来，这才又拉起杆子，带着以前的人继续啸聚街头。

    酒过三巡，有人说起小辫儿和苏越的事。

    韩少林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辫儿就是前些日子请他吃饭的那个跛子。

    七里湾的小坝头，下河沟的刘忆苦，桥头的兰花花，这帮子人都混到一块儿了。

    一个小伙儿说。

    日他娘，这是要农村包围城市啊。我看苏超这伙子悬。

    另一个嬉笑说。

    韩少林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小辫儿就是个挨了打没本事报仇的夯货，没想到他还真的揽起一大帮人。

    同伴刚才说起的那仨人，在年轻一辈儿里也都名声在外。

    只不过他们都是城郊那片儿的，平时来往并不多。

    那时候的县城江湖，和四九城顽主那批差不离。

    大院子弟是一个圈子，贫下中农又是一个圈子。

    城里许多街头混迹的小青年，其实不乏一些干部子弟。

    像韩少林他们，虽然没有显赫家世，但随便拎出一个，家里起码有个工人阶级。

    实打实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还真不多。

    早些年，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城里混子打生打死是一码事，但郊区乡镇的混子如果淌过界，城里这帮人马可是一致对外的。

    出身的差距、经济水平以及眼闻见识，让城里城外形成两种江湖生态。

    虽说谁也瞧不上谁，但城外的混子缺少资源，先天优势就差了一等。

    就以扒手行当为例，城里的贼有门路，只要在固定路线上吃喝，那就平安无事。

    哪怕不小心翻车被抓，随便递个话、找个人，只要案子不大，也就出来了。

    而郊区的贼如果在城里被摁住，那就遭老罪了。

    进派出所先扒层皮，吊大梁、上小绳，给你威风杀尽，再丢到农场去喝稀饭挖地沟。

    所以城郊的混子也很少专门进城触霉头。

    同样，城里混子去外边，是龙你盘着，是虎得卧着。

    这次的风头显然不对。

    小辫儿聚起来这批人，矛头直指苏超团伙。

    如果真让小辫儿一伙儿把苏超他们给扬了，那以后城里城外的楚河汉界可能就模糊了。

    有没有站苏超他们的？

    韩少林问。

    就听说郝爱国那伙儿要帮忙，其他的没听说。

    小伙儿说。

    不应该啊。那帮乡下人都要杀进城了，都不吭声？

    韩少林不解。

    少林哥，你那说法都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

    小伙儿笑了。

    是啊。如今都各扫门前雪，没踩到自己的地界，都不言语。

    另一个小伙儿道出真谛。

    韩少林端着酒杯，久久没有作声。

    他自诩一直混迹在江湖之中，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世道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