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本分人的选择
将时间往回拨几天。
回到程远在公共厕所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
……
杨胜利认出了程远。
多年的兵戎岁月,早就给他练就了识人的本领。
杨胜利也觉得挺巧,上次在台球室,这孩子拿了他的军刺想溜,没想到临门绊了一跤,军刺又物归原主了。
不过杨胜利没有多搭理程远,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当兵出身的杨胜利非常警觉,他意识到程远可能认出自己。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打算再多等一晚。
那天夜里,杨胜利隐藏在楼道的阴影中,目送程远四人离开,这才再次出动。
杨胜利在妻子王红霞居住的居民楼对面租了间房。
每天晚上,他会在窗口架起战友送他的苏式单兵望远镜,观察对面窗口里的一举一动。
战友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这架望远镜是在战场上缴获的。
镜片被炮火灼烧过,清晰度大打折扣。
杨胜利找战友借这些家伙式的时候,战友啥都没说,默默打开了杂物室的门,出去了。
战友知道他要干嘛。
杨胜利的事儿他也听说了。
都是热血男儿,他讲不出阻拦的话,可也不忍他一条道走到黑。
杨胜利在杂物室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他还看到了一个油布包裹,看上去像是随意摆放的。
随意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缝隙里还能看到黄澄澄的子弹。
杨胜利没有拿走油布包。
他心里清楚,动了枪,就是大案。
他不想害了战友。
……
望远镜被保养的很好,还能闻到油布擦拭的味道。
透过镜片,杨胜利记住了很多人。
大多是附近街上的小混子,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四十号人。
有个戴眼镜的青年,他在焦浩的舞厅里见过,是焦浩身边的亲近人。
面对妻子被一拨一拨的混子凌辱,杨胜利心无波澜。
从他闯进大礼堂杂物间那一刻开始,他俩的夫妻情分就到头了。
尽管杨胜利始终不明白,年轻貌美的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也看到妻子从一开始的挣扎哭喊,到后来平静接受。
杨胜利忽然庆幸,幸好两人没有生儿育女。
就这样,距离偶遇程远两天后。
杨胜利决定动手了。
他先去了趟妻子的住处。
连日来的观察,他已经摸清了小混子们上楼的时间。
杨胜利轻松打开房门,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卧室里的妻子听到了关门声,都没有出来看一眼,默不作声关了灯,脱了衣服,躺下。
杨胜利站在卧室门口,借着窗外月色,冷眼瞧着床上的胴体。
几分钟后,躺在床上等待的王红霞察觉到不对,起身开了灯。
看到门口魁梧的身影,王红霞短暂地错愕了一瞬。
随即嚎啕大哭。
王红霞爬下床,赤身裸体跪在杨胜利脚边,扇自己巴掌。
胜利,我错了胜利。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错了。
女人痛哭流涕。
杨胜利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王红霞发泄了一阵儿,缓缓止住哭泣,仰头望着这个以老实本分享誉四邻的汉子。
胜利,你把我也杀了吧。我不配活着,我该死啊。
王红霞抱住他的腿。
你是图啥。
杨胜利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你现在这样,高兴了吗。
为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弄成这样。
那些地痞流氓,到底有啥好的。
杨胜利问出自己的疑惑。
胜利,你一刀扎死我吧,我受不了了,你知道他们咋欺负我。
王红霞瘫坐在地上,身体哭得抽搐起来。
我不杀你。
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我不杀女人。
红霞,你把家毁了,把自己毁了,把我也毁了。
我对不起爹妈,对不起部队培养。
你让我变成了杀人犯。
你好自为之吧。
杨胜利本来有满心的疑问、怨恨,可当他站在这个女人面前时,心里突然空了。
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受罪也好,赎罪也罢,都跟他没关系了。
杨胜利关了灯,转身走了。
……
离开居民楼,杨胜利直奔双娇舞厅。
他没进去,在马路对面的台球厅窝着,看别人打牌。
等到台球厅打烊,舞厅也就快关门了。
黑色桑塔纳还在路口停着,司机靠在车边抽烟。
说明焦浩还没走。
杨胜利观察了一段时间,知道今天是焦浩查账的日子。
他会等到下班,服务员都离开,然后一个人去舞厅二楼的办公室。
那里有个半人高的保险柜。
等到服务员锁了栅门离开,杨胜利压低帽子过去。
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又将栅门反锁。
舞厅一楼熄了灯,烟酒味还没散去,地板湿滑黏腻。
杨胜利顺着楼梯摸上二楼,看到西北角一扇门下亮着灯光。
杨胜利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声响,站在门外阴影处,静静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胜利听到里边传来金属门闭合的声响。
几分钟后,屋里关了灯,门开了。
焦浩拧开手电,从房里走了出来。
杨胜利在他身后突然出手,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顺势下掉手电筒,关了灯光。
焦浩完全没察觉有人潜入,遇袭瞬间也做出了江湖人应有的反应。
但对于兵戎出身的杨胜利来说,他的反抗比女人强不到哪去。
勒着焦浩脖子的胳膊略一用力,焦浩的挣扎就软了。
嘘嘘。
杨胜利口中轻声念叨着,缓缓松开胳膊。
力道正好,勒晕了过去,又不致死。
杨胜利把他拖进办公室,摆在那张老板椅上,掏出身上的电线将他手脚捆了,嘴上也封了胶布。
又打开小马扎凳子,坐在焦浩对面。
没过多会儿,焦浩悠悠转醒。
杨胜利打开手电筒,光线打在焦浩脸上。
焦浩奋力挣扎,嘴里呜呜说着什么。
杨胜利也不说话,等他挣扎累了,这才缓缓出声。
听说你在找我。
杨胜利声音平静,将手电光朝向自己。
焦浩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开始挣扎。
他的目光变得惊恐。
显然,他猜到了杨胜利的身份。
呜呜呜呜。
焦浩瞪圆了眼,额头青筋毕露。
你安静一下,先听我说。
杨胜利说。
焦浩呼呼喘着气,不挣扎了。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我来,就是要你命的。
本来我没打算杀你,我跟你没仇没怨。
你弟弟,他该死,你不能怨我。
我老婆,和你弟,那是狗男女,都该死。
你哪怕弄死她,我也不说什么。
但你不该这么糟蹋人。
她再怎么破鞋,也不该被你这么糟蹋。
所以吧,你也得死。
杨胜利平静的说完,从怀里抽出了那柄军刺。
军刺表面折射着烤蓝光,幽幽的冷色。
焦浩呼吸急促起来,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束缚。
杨胜利站起身,先脱掉外套搭在桌上,然后走到焦浩面前,在他惊惧绝望的目光下,缓缓将军刺攮了进去。
杨胜利下手有分寸,避开致命部位,扎进去,拔出来,换个地方,再扎进去。
他下刀的手比外科医生还要稳。
焦浩嘴上的胶布被嘴里的血泡开了,他试图呼救、求饶,但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没了嘶吼的力气。
杨胜利擦了擦汗水,又连捅数刀。
焦浩腹腔被豁开,肠子淌了一地,嘴里不断喷涌着鲜血,喉咙里只能发出荷荷气声。
杨胜利停下动作,用桌上的抹布擦净军刺刀刃上的血迹。
焦浩身上这会儿除了心脏,再没有下刀的地方了。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焦浩垂死的喘气声,以及血液顺着老板椅滴落的嗒嗒声。
焦浩意识仍在,即将扩散的瞳孔试图看清面前的人。
他此刻多希望对方能给他个痛快的。
但杨胜利显然并不打算这么做。
杨胜利把军刺掖回腰间,穿上外衣,离开了。
走前锁了房门。
……
公安除了发布通缉令,没有透露更多案情细节,只说报案人发现时,焦浩已经死亡。
想来是案发现场过于血腥,怕引起社会恐慌。
但据报案的服务员后来所说,当时的焦浩很有可能还没彻底咽气。
当时焦浩迟迟没有下楼,等候的司机率先察觉到不对。
司机知道今天是老板查账的日子,所以起初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司机忽然发现二楼的灯不什么时候关了,这才警觉起来。
司机身上没有备用钥匙,敲门叫喊一阵,也没听到回应。
无奈之下,司机开车去找回了一个白班服务员,这才打开了栅门。
服务员打开总闸,听到嘀嗒声,还以为漏水了。
走近吧台才发现,是二楼栏杆处在不断往下滴血。
服务员当时就慌了,压根没敢上楼。
是司机冲上二楼,顺着流淌的血迹撞开办公室的门,这才发现泡在血泊里的焦浩。
司机报了案,还联系了救护车。
但服务员看见医护人员担架抬出去时,已经蒙上了白布。
……
红极一时的双娇歌舞厅歇业关门。
焦氏兄弟的江湖生涯也就此戛然而止。
此后一段时间,城东地界雨后春笋般冒出一茬一茬的年轻人,试图在焦浩落幕的真空期间崭露头角。
另外,王红霞居住的那栋楼里,再没去过小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