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种子
韩少林没有去筒子楼,苏越的盯梢自然也失了意义。
十五天拘留已过,韩少林仿佛人间蒸发,不见了。
他不会是怂了吧。
小山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可能。就他捅我哥那几刀,像怂人能干的事吗。
苏越笃定无比,确信韩少林潜藏在什么地方,只是还没露出獠牙。
四喜劝解他别再生事,最近城里流言四起,说市里对最近刑事案件频发很不满,好像有针对性的人事调动。
不管是下来专案组还是公检法换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危险信号。
你哥都认了,你就别折腾了。
四喜说。
他是他,我是我。
苏越执拗的很。
唉。老弟,咱是自己人,你别嫌我说话难听。
你这样不是给你哥出气,纯粹是添乱。
你哥拿钱和解,你又揪着不放。你让苏超以后怎么做人?
四喜有些不耐烦,他又不是苏家兄弟的保姆,但他又不得不提点。不然万一苏越生出事端,他们都要被牵连。
我觉得四哥说的也对。
小山挠头,没了主意。
苏越沉默良久,问,那我哥挨那几刀,就这么算了?
对。就这么算了。
这是双方协商好的。
如果你哥不愿意和解,要打回去。那他就不会拿钱,你俩明白了没?
四喜说完就走了,拎了包酱牛肉和蚕豆去看程远了。
有时候,四喜更喜欢程远的性格。
起码程远会听人说。
……
咋弄,我听你的。
小山说。
还弄啥弄,四喜都说这份上了。
苏越叹了口气。他性格上是执拗,但毕竟不傻,能听明白好赖话。
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不盯了?
小山问。
不了。盯了半个月,天天尽看郑红旗摸女人屁股了。
苏越想通了,不再纠结。
吃泡馍走,饿了。
苏越说。
就咱俩?
小山懒得走远路。
乔薇呢,咋感觉好久没见她。
苏越问。
我哪知道,姜妍都好长时间没来了。
小山说。
光杆司令了,操。
苏越更郁闷了。
……
不光苏越找不到韩少林。
郑红旗也找不到。
散出去许多人打听,只知道韩少林几天前就释放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少林哥不会出事吧?
一个小兄弟问。
苏超他弟最近一直在咱这片儿晃悠,会不会被他们阴了。
另一个猜测。
不可能。我就不信那俩小蛋子还能把少林一个大活人给变没影儿。
郑红旗心烦的厉害。
拉下脸找焦浩,吃了个闭门羹。
这事他是越想越气。
开个舞厅,牛逼什么。真把自己当大哥了。惹急了先收拾他。
这是那晚郑红旗酒后对众人说的话。
其他人只当他是不顺心,气话。
郑红旗却真生出几分心思。
苏超那破旱冰场能挣几个钱,都是些小孩儿和年轻人。
与其为这点儿散碎银子打来打去,还不如一步到位,干票大的。
郑红旗骨子里的野性在苏醒。
可他眼下除了韩少林,没有别人可用。
平时跟在身边的这些人都指望不上。
打个架闹个事还行,干不了大事。
喜琴问他什么打算,他什么也没说。
郑红旗忽然有点想念从前的狱友。他现在身边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
郑红旗翻来覆去考虑了几天,最后打定主意。
他先是去邮电局打了个长途电话,然后让小弟们凑了些钱。
在一个雨天,郑红旗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独自一人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同一只蝴蝶振翅,却在远方引起一场飓风。
彼时谁也不会想到,郑红旗此番南下,竟是有意无意的拉开了九十年代江湖风云争霸的序幕。
许多年后,一些仍然健在的人谈起八十年代末的那段过往,无一不是感慨万千。
他们一致认为,如果当年郑红旗没有南下,或许就不会引发那一串连锁反应。
许多人的命运,也会大不相同。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郑红旗离开那天夜里,有人敲响了韩少林的窗户。
韩少林起先没在意,翻了身又睡。
忽然他惊醒,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筒子楼。
朋友的住处是平房,敲窗说明外边有人。
韩少林从床下摸出把钢锯,小心地把窗帘撩开条缝隙。
窗外月色清冷,细雨纷飞。
树影摇晃,枝叶雨打风吹落。
一个消瘦的人影站在雨里,一手打伞,一手拄拐。
韩少林头皮发麻,睡意全无。
壮着胆子打开窗户,问了句是人是鬼。
你是韩少林对吧。
我找你说个话。
我是人,活人。
我敲门了,开门的女人说这里没有韩少林。
声音在雨中传递着。
操。神经病,吓老子一跳。
韩少林松了口气,一脑门子的冷汗。
任谁大半夜被惊醒后看到那样一副画面也受不了。
你谁啊,找我干啥。
有事不能白天吗。
韩少林问。
白天那女人不让我进去。
人影往前走了几步。
你不认识我,可我听过你,咱俩有共同的敌人。
人影撩起伞,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谁?
韩少林感到莫名其妙。
程远、苏超。
人影说。
操。见了鬼了。
韩少林骂了句,穿起衣服跳窗出去。
……
程远打了个喷嚏。
端在手里的酒洒了姜妍一身。
不带你这样的,洒了罚酒。
坐在对面的四喜不干了,又给程远加满。
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四喜他们三天两头过来,借着探望的名义给程远练酒量。
程远谨记姜妍的叮嘱,在四喜他们面前不显露和姜妍之间的关系。
可惜他的表现太拙劣。
四喜他们精似鬼,一早看出俩人有猫腻。
不过没人点破。
姜妍也没说什么,除了开始有些窘迫,后来倒像是默认了。
不管吃饭还是喝酒,会很自然的坐在程远身边。
并且对待苏越不再像往日那样殷切。
每个人都有点小心思,唯独苏越依旧如故,嘻嘻哈哈,大大咧咧。
很难分辨他是心大,还是压根就没那层概念。
苏超只来过一次,留了些钱。
他这次伤了元气,出院以后滴酒不沾,烟都抽的少了。
大家都能感觉到苏超有些变化,但说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四喜和苏超最亲近,彼此也最了解。
一次酒后,四喜透了点口风,说苏超现在很犹豫,到底还要不要这样混下去。
这次莫名其妙的生死危机,让他开始考虑起以往不曾想过的问题。
……
城东老区的一栋居民楼,几个青年醉醺醺的上去。
没多会儿,一扇窗亮起。
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嬉笑交织在风雨里。
很多住户不约而同熄了灯。
楼对面的矮墙下,一个魁梧的影子蹲着,红色的烟头忽明忽暗。
……
泥沙俱下的江湖,有人进来,有人离开。
这个看似平静的雨夜,一粒串联起所有人的种子,正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