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悸动

    城北，老李涮肉。

    靠窗的桌子，摆上铜锅，燃了木炭，清汤沸腾。

    羊肉、白菜、豆腐、粉条，外加二斤散酒。

    老板把菜上齐，转身去厨房忙活。

    小饭馆开了好几年，头一次见大清早就来喝酒的。

    屋外雨水氤氲，房内热气蒸腾。

    韩少林卷了一筷子肉，沸腾的清汤里涮了几下，油碟里裹满麻酱，送进嘴里。

    喝了半个月稀饭，天天想这口。

    韩少林咂咂嘴，举起酒杯跟对面一碰，一口抽干。

    仿佛自喉头拉下去一条火线，到胃里腾的烧了起来，浑身都暖了。

    那时候技术落后，农家自酿的散酒度数都高，味道很冲。

    但胜在便宜。

    今儿这顿谢了，往后大家都是朋友。

    韩少林说。

    客气了。听说你的事以后，我就想好了，不论如何要跟你认识认识。

    小辫儿把酒满上，那脸孔依然桀骜。

    ……

    小辫儿听闻苏超被刺以后就离开了郊区朋友家。

    四下打听，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对韩少林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同时对程远的厌恶几乎超过了对苏超的怨恨。

    小辫儿的心结在于，他可以接受被苏超打败。

    苏超毕竟是成名的人，在他手下吃亏不丢人。

    但程远算哪一壶。

    偏偏道上以讹传讹，把废掉小辫儿的战绩算在了程远头上。

    小辫儿难以接受，发誓一定要把这笔账还回去。

    他辗转找到韩少林，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对方，并且表达了想要合作结盟的意思。

    兄弟你是个汉子，我佩服你。我虽然坏了条腿，但只要对付苏超和程远，我铁定不差事。

    小辫儿说到气愤处，拍出怀里的刮刀。

    收起来。

    韩少林瞥了眼，没正面回应。

    他和小辫儿不熟，也没听过对方的名字。之所以跟他吃这顿饭，主要是馋了。

    他对小辫儿的恩怨不感兴趣，结盟合作更是扯淡。

    老子一个人就能捅翻苏超，干嘛要跟你一个跛子联手？

    当然这话不能当面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韩少林吃的差不多了，擦擦嘴，点了根烟。

    兄弟，你的事儿我也听明白了。

    你跟苏超，还有那个程远结了梁子，对吧。

    我可能帮不了你。

    你先别急，听我说。

    坦白讲，我跟苏超其实没啥仇，体育场那事儿，其实算意外。

    这次他命大，我也运气好。

    他要是死了，我肯定出不来。

    所以，你懂我意思吧。

    韩少林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小辫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觉得，韩少林好像看不起他。

    少林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找你帮忙。

    我懂。

    韩少林打断他。

    但是我不会再去主动招惹苏超。

    韩少林表了态。

    那程远呢？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被公安摁住。

    小辫儿试图争取。

    韩少林沉默了，不由想起那天晚上神经病一样的程远。

    街头巷尾混了这些年，打架斗殴这种事家常便饭。

    但程远那种拗蛋筋，他第一次见。

    那小子头脑不正常。铁定有病。

    韩少林罕见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小辫儿泄气了。

    他还以为单枪匹马干倒苏超的是什么狠人，搞了半天，是个面蛋。

    小辫儿自己端起酒一饮而尽，为自己这顿饭感到不值。

    眼珠一转，小辫儿起身。

    行吧。人各有志，咱也不能强人所难。

    今后也算认识了，有事言语一声。

    说罢拱了拱手，一瘸一拐隐入雨幕。

    韩少林塞了一嘴羊肉，呜呜咽咽没说出句囫囵话，等咽下去，小辫儿已经消失在门口。

    靠。

    韩少林也不在意，走就走呗，谁稀罕。

    等他吃饱喝足准备离开，老板拿着账单过来了。

    我朋友请客，刚才那个瘸子。

    韩少林眼睛瞪圆了。

    他没结账啊。

    老板眼神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往门口挪了挪，以防韩少林跑路。

    我操他姥姥。

    韩少林破口大骂。

    ……

    姜妍回家了。

    程远第一次听到姜妍说回家。

    我回去几天，家里有点事。

    你等我回来。

    姜妍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程远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别走。

    程远说。

    姜妍穿回自己的白衬衣、军裤，被程远捏着的手，没法甩开。

    远儿，听话。好好养伤。我回家一趟，忙完我就回来。

    姜妍像哄小孩儿一样哄他。

    程远不舍。

    他可能不懂很多江湖人的规矩。但他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不一样的关系。

    程远不想让她走，甚至他知道，姜妍说回家，可能只是托辞。

    姜妍什么都没说。

    俯下身，吻了程远。

    你不信我？

    姜妍说。

    程远愣住了，嘴唇湿湿的。

    信。

    程远说。

    那就听话，等我回来。

    姜妍扎起马尾，恢复往日的飒爽。

    我等你。

    程远说。

    姜妍不由得笑了。

    是那种控制不住的喜悦。

    姜妍知道，不管自己去哪里。至少，程远会惦念她。

    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有明确或者是讨论过这段时间的事情。

    尽管彼此谁都没说。

    但该捅破的，都捅破了。

    不管是窗户纸，还是别的什么。

    ……

    姜妍走后，家里忽然就冷清了。

    以前程远不想让小波他们来破坏自己的生活。

    但自从姜妍走后，程远体会到了孤单的滋味。

    小波他们仍旧来，带着吃的喝的，有意无意打探蒋志红再有没有来过。

    程远心思不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

    又过了几天，家里清净了。

    程远没等回来姜妍，心里有种躁动。

    程远扔掉拐杖，双脚踩在地上。

    短暂的疼痛后，适应了。

    程远换了身衣服，穿上了苏超送他的白衬衣。

    踏出门那一刻，尽管秋雨依旧缠绵，但云层后，有阳光射出来。

    小巷子被连日以来的雨水灌成了泥浆。

    程远脱下鞋，卷起裤管，赤脚淌过去。

    他想干干净净的见姜妍。

    姜妍在家的这段日子，程远观察了好久。

    姜妍不打扮，但是十分爱干净。

    从姜妍住下，到离开，每件衣服，都有洗衣粉的香气。

    这是程远一生中难忘的味道。

    趟过巷子，走上土路，听见哭喊声。

    程远满心姜妍，本不想理会，但在哭喊声里听到了蒋志红的名字。

    出于好奇，也是邻居。

    程远拐弯去了蒋志红家。

    一个和母亲年纪相仿的妇人，在铡猪草的铡刀跟前，痛哭流涕。

    邻居拉扯着。

    程远感觉不对，没进去。

    隐约听到，蒋志红被逮进去了。

    盗窃，金额够上了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