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台球室不大,横七竖八摆着四五张案台,灯光昏暗,烟雾缭绕。
那时候,半夜还在这些地方出没的,大都是地痞混子,无所事事的盲流子。
普通人也打台球,但都在白天。
地痞流氓们的精力都在夜晚,白天相对安全。
球台最里边的角落,支棱着两张折叠桌,一群人围着看打牌。
坐着的坐庄,站着的下注。
另一张桌前坐着小辫儿和杨建军。
小辫儿今天格外跋扈,靠在椅子上,两腿交叠架在桌面,嘴里咬着香烟,用抹布仔细擦拭那柄抢来的军刺。
他还骚包的给握柄处缀了条红缨。
杨建军坐他对面,额头鼓着大包,眼皮打架,哈欠连天。
靠墙根蹲着一个黑瘦小伙儿,灰头土脸,满身鞋印灰土,额头上、脸上的血已经结痂。
小辫儿的几个小弟围在跟前盯着他,防止他逃跑。
黑瘦小伙儿叫小山,跟苏越他们一伙儿的。
冲突发生时,他踩折一根球杆,大杀四方。所以也成了小辫儿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杨建军不是小山的对手,小山当头一棍就给他打懵了。
小山乘胜追击,被小辫儿用军刺顶在腰上。
你再动一下,我攮死你,你信不信?
小辫儿说。
小山当然不信,挥棍就打。
腰间一凉,军刺扎穿汗衫贴上皮肉。
全凭苏越眼疾手快,捡起颗台球砸了过去。小辫儿本能地躲了一下,军刺扎偏了,只把小山的汗衫扯开一条豁子。
日,他真敢。
小山后知后觉,吓出冷汗。
这一吓,气势就萎靡了,面对小辫儿便有了惧意。
其他人一拥而上,球杆板凳乱飞,小山被打翻在地,没了战力。
苏越凶悍,虽然瘦,个头不高,但极其抗揍,以一敌三,手里攥着的白色母球见人就砸,很快变成了滑腻的红球。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其他人放倒小山以后就腾出手来收拾他。
苏越被四五个人挤压,按在墙上,掰他手指想下掉那颗母球。
苏越挣脱不开,凶性更胜,一口咬住面前小伙儿的鼻子,死不松口。
被咬的小伙儿方寸大乱,疼得嚎啕大哭,拳头雨点样往苏越脸上招呼。
打得越狠,苏越咬得越死。
牌桌那边看热闹的中年人都看得胆寒。
这小叽霸孩儿疯了逼了,下死手,操,下死口。
一个说。
快拉开,差不多行了。
另一个说。
小辫儿往地上摔了个酒瓶,一声响后,台球室安静了。
你咬吧,妈的疯狗是不。
小辫儿跳上台球桌,左手一扯,传来女声的痛叫。
苏越猛然惊醒,这才想起只顾干仗,忘了同行还有女孩儿。
姜妍被小辫儿扯住头发拽上案台,奋力挣扎,挣脱不开小辫儿钳子一样的手。
小辫儿手腕用力,姜妍痛苦得仰起脸,腿弯被踢了一脚,跪在了桌上。
小辫儿露出狞笑,拴着红缨的军刺贴上女孩儿白皙的脸。
有种你把他鼻子咬下来。咱一换一,你咬他的,我割她的。你试试,你妈的,看我敢不敢?
本就昏黄的灯泡被小辫儿身子挡住,投下一片阴影。
被咬住鼻子的小弟心里在骂,靠你妈,试你妈,真咬下来咋办啊!
然后他就被松开了。
小伙儿捂着鼻子嗷嗷叫唤,让同伴查看伤势。只见鼻翼两侧深深的牙齿印,几处咬裂了皮肉,见了血。
完了,你破相了。
同伴故意奚落他。
操你妈。陪我去缝针。
倒霉蛋捂着鼻子和同伴离开了。
苏越喘着粗气,眼里在喷火。
你再瞪,眼珠子给你抠了。
小辫儿冷眼瞧他。
你再动她一下,我弄死你,不信你也试试。
苏越咬牙切齿,但仍被三个人摁着,动弹不得。
他带来的几个兄弟也都停了手,被杨建军挨个扇巴掌,不敢还手了。
你装啥?英雄救美?你行吗?
小辫儿哈哈大笑,抬手给了姜妍一耳光。
姜妍捂住脸,一声没吭。
我就动了,你能咋?
小辫儿继续挑衅。
他就喜欢这样,占据优势,为所欲为,对方又毫无办法。
苏越不说话了,
小辫儿松开姜妍跳下球桌,走到苏越面前左右开弓甩了几巴掌,还不解气,捡起个汽水瓶子搂头就是一下。
汽水瓶结实,没碎。
苏越倒下了,鲜血顺着额头淌了满脸。
辫儿,差不多行了,一帮小孩儿。
打牌的有人说了句。
就是,别闹大了。这小孩儿好像是苏超他弟。
另一个说。
苏超咋了,尿的高?敢来一样收拾他。
小辫儿啐了一口,扔掉了瓶子。
接着就是要钱。
苏越他们身上没钱,小辫儿就扣下了小山和姜妍,放苏越去找钱。
苏越他们离开后,打牌的人劝小辫儿他们适可而止,告诉他苏越肯定回去摇人了。
小辫儿不以为然,说,怕个球,怕就别出来混。再说谁背后没个大人?他苏超是天?
中年人说,苏超以前跟二娃玩儿的。八三严打的时候,二娃栽了,运气好没有炮打头,被扔去新疆背石头了。
八三严打震撼大地,国家机器重拳出击,全国上下黑恶势力土崩瓦解,哀鸿遍野。
本城地处北方,民风剽悍,早先也有许多名声在外的风云人物。
不过在那场风暴后都烟消云散。
几年平静后,曾经那些跟着老玩家的小孩儿都大了,又走上了老大哥的路。
苏超就是其中之一。
借着跟过二娃的经历以及个人魅力,在体育场一带打出名气,是年轻一辈儿江湖人里的翘楚。
苏超二十四五,年轻,跟他的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好勇斗狠,讲义气爱面子,没经历过“八三风暴”,不知轻重,很多上点年纪的江湖人也不愿招惹这些愣头青。
小辫儿不是不知道苏超,但他不怕。不就是比狠,把苏超干倒,他也就扬名了。
他算个吊。
小辫儿打定主意,今天苏超不来便罢,只要来了,就是他小辫儿一战成名的时刻。
中年人们不再多说,打球的打球,打牌的打牌。
这帮小孩儿,迟早要出事。
一个说。
等着看吧,又要变天了。大礼堂杀人那个还没抓住,这些小孩儿再闹腾起来,早晚还一场严打。
另一个说。
牌桌角落,一个汉子拉低帽檐,目光瞟向小辫儿手里擦拭的军刺,眼神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