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藜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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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国公侯府的门口,商榷一脸疲态从马车上下来。舟车劳顿,他快要吃不消了。

    或许是宋崇武早就知道商榷要来,他早早地命人备上了酒菜。宋夫人识趣的回了主屋,将厅堂留给了他们二人。

    “佑安呢?”商榷哑着嗓子,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宋崇武给商榷斟了一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一早便入宫去了,恐怕要到未时才能回来。”

    商榷“嗯”了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折,递给了宋崇武。

    宋崇武接过密折,却没有打开。他低头看看密折,又看看商榷,屋内是长久的静。

    商榷遣退了下人,食指轻扣石桌:“陛下放权给我们商家,希望我们能护君予卿成为新君。”

    他阖上眼,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想到了宋佑安,那个看起来永远都天真无邪的少女,在那日秋狝,她忽然来找到了自己。

    “你记得君尚卿吗?”宋佑安这样问。

    商榷自然是记得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死于自己的十七岁。

    那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没有人知道那日马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承昭帝最宠爱的皇子死于马匹群暴,国公侯的幺女卷入其中失足落水,从此失了有关君尚卿的全部记忆。

    商榷不知道怎么回答宋佑安的问题,按理来说,宋佑安不该记起君尚卿的,那个设计她,要将她娶进宫的少年。

    在那一刻,商榷突然意识到,宋佑安不再是先前的宋佑安了。

    只是在这场皇权的争斗中,她注定会成为那个被牺牲的对象。

    商榷烦乱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伯父,佑安的婚期将近,太子那边怎么说?”

    宋崇武抬头看了一眼商榷,喜怒不显:“太子很好。”

    商榷悲戚地笑:“您忍心看着佑安被卷入这潭深水中吗?”

    “陛下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

    宋崇武合上那封密折,他思考了片刻,摘下了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用力将它摔碎。

    阳光透过堂门射在碎掉的扳指上,反射出不同寻常的光,碎片里面夹着一团宣纸。

    宋崇武将那团纸捡了起来,正是当年承昭帝砸给他的那张。

    宋崇武将纸团展平,铺在石桌上,商榷凑了上去,只见上面写着:

    吾四子君予卿,昕妃所出,密立为新君,朕百年后见与众人

    商榷沉默了片刻,他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您早就知道。”

    宋崇武如实点头:“陛下还往宋府藏了一封无字诏书,以备不时之需。”

    商榷神情微敛:“陛下留您在京中,是为了这事吧?”

    宋崇武叹息摇头:“陛下忌惮我。祺贵妃娘娘与我一母同胞,佑安又是准太子妃。陛下留我在京中,是怕我拥兵自立,反了君家的江山。”

    商榷又如何不明白,自古帝王总是多疑的,虎毒焉不食子,可君主为了稳固权力,却会折损自己优秀的孩子,自古以来,这样的事并不是不常见。

    对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手下大臣。

    眼见得商家这棵树越来越大,故而承昭帝先是过分提拔他们兄弟二人,再逼迫父亲还乡以分权,简直是好算计。

    商榷苦涩地笑了笑。

    承昭帝对商家还是太过忌惮,在暗中给商相用药,逼的商相身子越发不好,不得不找个借口请休回了偏远的老家。

    商榷不愿再多留,他起身向宋崇武行了一礼,离开了国公侯府。

    宋佑安下马车时,只看见商榷登上马车的背影,在寒日阳光下,显得那么孤独、悲戚。

    “阿爹,商榷来过了?”

    宋崇武看着走进门的女儿,将那封密折和宣纸都放在火烛上,烧尽了。

    此时不过卯时,宋佑安还从未如此早的从宫中回家,这让宋崇武有些意外。

    “你姑母没有留你用午膳?”

    宋佑安抿唇摇头:“姑母看上去不舒服。”

    宋崇武冷哼了一声,想起从许家带出的那封新密报,他不满出声:“她确实该不舒服。”

    宋崇武不说,宋佑安也不问,匆匆离开了前厅。

    聪明,才能明哲保身。

    ……

    宋佑安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明亮而又宽敞。虽然说比不上永华宫,但那富丽的装饰实在是压得宋佑安喘不过气来。她放松的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白芍将宋佑安的毛裘收进了柜子了,又给宋佑安煮了一碗姜茶:“小姐,趁热喝吧,今日风寒大,别冻坏了身体。”

    宋佑安不应,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白芍无奈的将姜茶放在木桌上,将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了宋佑安那张漂亮的小脸。

    “小姐,您在宫里可不是这样的。”

    “你也知道那是宫里不是家里。”宋佑安的声音闷闷的。

    “可您之前明明说宫里是第二个家啊。”

    宋佑安沉默了,那时的她还很小,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觉得漂亮爱笑的人就是好的,如今,她只觉得先前的自己可悲,现在的自己更可悲。

    “罢了罢了,你在宫里可有打听到什么?”宋佑安岔开了话题,坐直了身子,将声音压低。

    白芍探出身子环顾四周,确保四周无人这才合上了门窗:“小姐,六公主已经将自己关在寝宫里三日了,昨日倒是出来过一次。”

    像君槐卿那样的性子,断然不会一连三日闭门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宋佑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婕妤莫名其妙暴毙宫中,许家上下的被抄斩,咏秋的突然离世,都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再加之君槐卿的闭门,宋佑安头痛不已。

    “我得再进宫一趟。”

    白芍扯了扯宋佑安的衣袖:“小姐,无召是不得入宫的。”

    宋佑安或许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为入宫的事而发愁。

    “不过,小姐可以试着去驿站找兰小姐。”

    白芍从小受宋夫人调教,身为宋佑安的贴身婢女,她又怎会是个傻的?

    白芍似乎看出了宋佑安的疑虑:“小姐不必担心,兰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准侧妃,是不能在宫中过夜的,明日一早,咱们便可以去驿站找兰小姐。”

    白芍将不是很热的姜茶又端了起来,用汤匙搅了搅,喂到宋佑安的嘴边。或许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宋佑安就着白芷的手,将姜汤喝的一干二净。

    ……

    像是每一个平常的冬日,天光微熙,林鸟哓哓,寒风翦翦,日雪翳翳。

    宋佑安抖落裘氅上落的雪,走进了京城最大的驿站。

    或是冥冥中的指引,宋佑安抬头望那西南角,一处厢房出来二人。宋佑安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能看到李夫人的半张侧脸,和另一女子的背影,李夫人笑着送走了那名女子。

    宋佑安对他人的私生活并不是十分敢兴趣,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从东侧上了三楼。

    楼上的每扇木门都大同小异,雕着繁复的花枝纹理,从表面看不出一丝差别,只有一旁的厢房名供以寻找。

    三楼尽头的木门忽然打开,又被迅速关上,厢房名牌上写着兰,是兰璟羡的住所。

    宋佑安走上前去,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穿出。

    “翁左图,你的仕途就那么重要吗!你我二人隐姓埋名,南下投奔我外祖,日子不会难过!”

    “公主逾矩了。”

    “翁左图!”

    宋佑安推开木门,只见兰璟羡从背后抱住准备离去的翁左图,饱经风霜的脸紧紧贴在翁左图的背上,她咬着唇,眼泪糊了一脸,却不愿送开双臂,放他离去。

    翁左图见有人来,动作一僵,用力甩开兰璟羡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从袖中摸出匕首抵在宋佑安脖颈。

    “你是何人?”

    宋佑安垂眸望向抵在脖上的匕首,翻腕钳制住翁左图的腕部,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刺杀未来太子妃?翁使臣这是怕瓦剌亡的不够快啊。”

    翁左图收了杀意,却仍不肯收回匕首。

    “翁使臣大可放心,我无意撞破你们二人的私情,也不会多嘴,你以为兰璟羡能成功留下,靠得是谁?”

    翁左图神情松动,利落地收回匕首,下一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兰璟羡瘫坐在地,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她呆呆的望向门外,像是被遗弃的布娃娃,等着主人带她回家。

    宋佑安半蹲在兰璟羡身侧,用帕子擦净她脸上的泪水,眸中不显一丝情绪。

    “这下你可死心?”

    “你早便知道是此结果。”兰璟羡的哑着嗓子,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

    宋佑安低头望着看起来毫无生气的兰璟羡,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

    她直起身,对瘫在地上的兰璟羡生出一丝怜悯,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如若他当真对你有情,进京路上早便带你私逃,怎可能忍心让你委身与那承昭帝为妾?”

    “是我痴傻。”

    兰璟羡用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起身,她的步伐太过凌乱,仿佛下一秒就回轰然倒地。

    “坐吧,你来找我必定有事。”

    兰璟羡是个聪明人,宋佑安也不愿兜圈子,便直奔主题:“昨日你可有见六公主君槐卿?”

    兰璟羡斟茶的指尖蜷缩,动作停滞:“她?昨日来问了我一种草药,是藜芦。”

    “藜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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