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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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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昕妃已经病了半年多了,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太医只说是心病难医,兰佩找了许多偏方也无济于事。

    孩童嬉笑的声音在忘忧宫门口响起,昕妃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探出头去。

    “是谁在外面?”

    兰佩紧张地在昕妃后背塞了一块软垫,往门口瞥了一眼:“估计是玉贵嫔的那个外孙。”

    嬉笑声越来越近,昕妃探着头张望着:“怎么不让他进来?”

    兰佩愣了愣,听出了昕妃话外的意思,将那小公子引了进来,还贴心地给他塞了几块小孩子爱吃的桃酥。

    “这个娘娘怎么了?”

    小孩子的声音软糯糯的,昕妃虚弱地扯起一个笑,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小公子很听话,乖乖地凑了上去。昕妃得偿所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娘娘病了,不舒服。”

    小公子将啃了一半的桃酥递到昕妃嘴边,歪着脑袋,很是天真:“娘娘吃个桃酥就会好了。”

    昕妃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桃酥。她从来都不喜欢吃这种点心,噎得人心里难受,但是她不忍心扫了眼前小公子的兴致,还是费力地咽了下去。

    许是玉贵嫔每个宫殿都找了一遍,又或者是有宫人说小公子来了忘忧宫,小公子还没在忘忧宫刚站稳脚步,玉贵嫔立马就找了来。

    她的表情不是太好,更没有向昕妃行礼,她直直地穿过正殿,拉起小公子就要走:“你去哪不好,在这要是被过了病气怎么办。”

    小公子没有回她的话,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玉贵嫔。他依依不舍地回头:“娘娘,我下次再来看你。”

    玉贵嫔的脸一僵:“来什么来,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女人,哪里会带小孩。”

    兰佩冲上去就想和玉贵嫔理论,却被昕妃开口制止了:“她说的没错,本宫确实不会带孩子。”

    昕妃又重新躺下,疲惫地阖上了眼:“兰佩,你再去小厨房给本宫要些桃酥来吧。”

    兰佩应了一声,离开了忘忧宫。她天真的以为昕妃有心寻吃食,是病情已经转好的迹象。

    等她满心欢喜地拎着一小袋桃酥再回到忘忧宫,等待她的只有昕妃僵硬的身体。

    ……

    “祺贵妃娘娘不好了,昕妃娘娘吞金自戕了!”宫人急慌慌地扑进永华宫,一进正殿立马跪了下来。

    祺贵妃刚操办完许婕妤的丧礼,还没缓过劲来,这昕妃又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她疲惫地起身,深深地叹了口气:“去忘忧宫。”

    忘忧宫内,已来了几位消息灵通的妃嫔。最前方站着的是玉贵嫔,以及她那个在宫中呆了大半年的小外孙。

    兰佩是个忠心的,昕妃寻了短见她不肯独活,也一头撞在忘忧宫的柱上。鲜血顺着她的发根一直流到地上,已经快要干涸了。

    几位位份低的嫔妃没见过这种场面,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自祺贵妃小产后的这十三年来,后宫一直安静祥和,一下去了两个高位妃嫔,顿时人心惶惶。

    平静的清潭逐渐浑浊,丑恶肮脏的污泥将浮出水面。

    祺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浓浓的血腥味窜进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祺贵妃见过的手段太多了,只是昕妃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不招敌也不树敌,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玉贵嫔的小外孙不住地抽泣,嘴里一直喊着“娘娘”,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桃酥。

    祺贵妃不是个讨厌孩子的,此时只觉得这孩童的哭声烦躁至极。

    “给本宫闭嘴!”

    许是祺贵妃将那小公子吓到了,他也不哭了,就一直在一旁打着哭嗝,怎么也停不住。

    承昭帝刚刚下朝,得知昕妃去世的消息,便匆匆往忘忧宫赶。聚在忘忧宫的嫔妃们一见承昭帝来了,更是大气不敢出。

    承昭帝素来讨厌后宫的女子,索性命王忠全将人都赶了出去。

    霎时,偌大的忘忧宫就只剩承昭帝和祺贵妃二人,还有亡故了的昕妃和兰佩。

    “陛下准备如何置办昕妃的后事?”祺贵妃漫不经心地开口。

    承昭帝看着躺在床上的昕妃,又别过脸。

    死去的昕妃实在不好看,脸上遍布着红血丝。

    “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君予卿是昕妃的儿子。”承昭帝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没太有表情的祺贵妃,又继续说,“朕下了一道密旨,立君予卿为新君,只有你兄长知道。”

    “陛下想说什么,还是直白些好。”祺贵妃不想再听下去了。

    只有宋崇武知道的密旨,她知道承昭帝在想什么,无疑是将国公侯府与太子放在对立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承昭帝的计谋能否成功,还是两说。

    “朕想让君予卿给昕妃扶棺。”

    祺贵妃没出声,忘忧宫一下子又陷入死寂。她没有拒绝,那就算是应下了。

    明德二十三年,正月初一,昕妃薨,追封淑妃,谥号永德,享年三十六岁。

    宋佑安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她看着不远处为昕妃扶棺的君予卿,心情复杂。

    昕妃与许婕妤,于同一天逝,承昭帝的态度一见了然。宋佑安不明白许婕妤生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承昭帝对她那么不待见,以至于死后只能与太妃同墓穴。

    宋崇武陪在宋佑安身边,对于君予卿的扶棺早有预料。

    宋佑安想起了早上咏秋给自己的铁盒子,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小心地吹去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尘,接着递给了宋崇武。

    “阿爹,你可认识大理寺卿许大人?”

    宋崇武看着那已经泛黄了的信纸,心情复杂地接过。

    看着信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的“家父亲启”四个大字,宋崇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宋佑安被赐婚太子,皇家的这趟浑水,他们宋家是必蹚无疑了。

    “佑安,你知道许婕妤为什么没了吗?”宋崇武语重心长的问着身旁的女儿,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父女,而是患难与共,荣辱相连的同命人。

    宋佑安想了想,温软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冷意:“因为死人才不会说话。”

    “对啊,死人才不会说话。”宋崇武重复着,又像是有另一重深意。

    宋佑安请求宋崇武将那封信送到许大人手中,宋崇武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他知道有些事,他不得不去面对了。

    许府,院子不大,更像是寻常人家的院子,若不是那块门匾,宋崇武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了。

    许老先生和许老夫人正为刚刚逝去的女儿感伤。听说宋崇武来了,许老先生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起身迎接。

    说来也怪,这大理寺卿的家甚至比不上一些五品小官的院落。人丁很少,只有几个下人。屋内的陈设更是简陋,几只不起眼的花瓶,算得上是这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许老先生揉了一把自己红肿的眼,冲宋崇武行了一礼:“国公侯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寒舍”二字,可能可信度不会太大,但是从许老先生的口中说出,却一点也不违和。

    许老夫人还在擦拭着眼泪,高高鼓起的眼一看就知道是哭了很久的。

    “又是她,梅茵与她什么仇什么怨,竟非得要了我女儿的命。梅茵身子一直很好,我早该知道的,十三年前她突染重病我就该发觉的。”

    她小声地啜泣着,宋崇武听得断断续续,听不懂来龙去脉。

    许老先生抱歉的笑了笑,很勉强,精神状态并不比许夫人好多少。

    宋崇武摸出宋佑安给他的那封信,递给了许老先生。许老先生颤抖着手接过,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泪如泉涌。

    信很长,许老先生看了很久很久,一遍又一遍,老泪纵横。才五十多岁的人,就已经白发满头。

    宋崇武不忍心开口打扰许老先生看信,就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断地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没有茶水,也没有下人服侍。

    良久,许老先生收拾好情绪,安抚了一下许夫人,打碎了那几只花瓶。

    出乎意料的,花瓶里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几封看来已经上了年份的密报,还有一封看起来像是新的。

    “国公侯,许某自认为官清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世不容我。这些东西,便都交给国公侯,还望还我们,还梅茵一个清白。”许老先生将那些密报重重的举过头顶,朝宋崇武深深地鞠了一躬,“日后若我不在了,还望国公侯多保重。”

    宋崇武慌忙扶起许老先生:“你这是何意?”

    许老先生苦笑着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恐怕也要随梅茵去了。”

    宋崇武接过那一沓看不出年月的密报,愣在原地。他明白许老先生的意思,可他不愿相信。

    许老先生无力地扶着许夫人摇摇晃晃地往里屋去,宋崇武冲着二人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许府。

    晚上,禁卫军奉承昭帝之命,将许府满门抄斩,而理由是,大理寺卿对许婕妤之死心存恨意,意欲撺掇储君篡位。

    许家,成为了这场皇权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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