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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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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仍然死死地咬着唇,不肯开口。

    宋佑安垂眸观察着小孩的神情,想来其中必有隐情:“你不说,烂肉面我就不给你吃。”

    小孩怯生生地瞄了一眼宋佑安,低下头去小声啜泣:“娘说如果跟人说我们是锦州人,会被上京的贵人们打死。”

    白芍正巧回来,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烂肉面端来,递给了那小孩,看小孩吃得狼吞虎咽,她还是狠下心:“小姐,快些走吧。”

    小孩听见这话,往嘴里扒面的动作一怔,接着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往嘴里塞。

    没有人会管他的,他早就该知道。

    宋佑安坐上马车,心中惴惴不安:“殿下信中明明说锦州事已平,怎会如此。”

    白芍轻拍宋佑安的手腕:“天子脚下尚且无人管问,何况远在锦州那苦寒之地。”

    “殿下难道不管吗。”

    “小姐。”白芍知道宋佑安接下来想说什么,及时开口将她打断,“莫要议论皇家。”

    宋佑安坐在马车上,她听着銮铃响,心中不是滋味,可宋子让回府在即,就算她想管这些事,今天也不合适。

    ……

    宋子让已经有三年没有回京城了,逢年过节也就在边疆,和自己的将士们一同糊弄了事。

    霜雪隆冬,百花阳春,菡萏盛夏,红枫仲秋。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京城依旧繁华,雪花片片落在他的肩头,又迅速化作一滩水,消失不见。

    几年的沙场历练,宋子让褪去了当初青涩的模样,驰骋沙场的凌厉,以及岁月的沉积,在他的脸上画上了重重的一笔。

    京城到处都是红红的灯笼,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迎接新年。宋子让加快策马,想尽快觐见完圣上,早一点回府。

    刚出宫门,玄紫绣金龙长衫映入眼帘,除了太子君寄卿,京都再没人敢用这么张扬的花纹。宋子让上前一礼,正准备离开,却被君寄卿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有何事?”

    君寄卿露出手中的请帖:“母妃准备的除夕宴帖,托孤给岳丈送去,同宋小将军正好顺路,不知可否搭乘侯府马车?”

    宋子让眉头一紧。宋佑安被许给君寄卿的事他是知道的,可君寄卿是储君,谁敢担他一声岳丈。

    君寄卿没有给宋子让拒绝的机会,他俯身撩开国公侯府马车的车帘,坐了上去。宋子让无奈,不知这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子让在马车上如坐针毡,明明是自家的马车,他却像个外人一样,紧绷着一根弦,坐得板板正正的。

    他在心中祈祷车夫驾车快一些,真的是太煎熬了。

    国公侯府门口,宋佑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探出一颗脑袋张望着。看着远处驶来的马车,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君寄卿撩开马车的侧帘,只留给宋子让一个侧脸。

    宋子让和君寄卿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此时看着自家小妹兴奋的模样,他害怕君寄卿嫌弃,干笑了一声:“还挺可爱的,是吧。”

    君寄卿迟迟没有回应,就在宋子让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君寄卿突然笑了:“确实可爱。”

    宋子让顿时石化在原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君寄卿正经笑着的模样,和朝堂上懒散又带有攻击性的讥笑完全不同。还没等他回过神,君寄卿率先下了马车。

    “小佑安,想我了没?”

    宋佑安已经迎到了马车前,看着下来的人,她将刚出口的“三”字硬生生地咽到肚子里,尴尬笑笑:“殿下,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别岔开话题,还是说,你就是把我给忘了?”君寄卿鬼使神差的想逗逗宋佑安。

    宋佑安招架不住,又怕惹得这位大佛不高兴,只得连连点头:“想了想了,殿下快告诉我三哥去哪了?”

    君寄卿不爽地啧了一声,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头花小心地给宋佑安插上,道了句“小没良心的”,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宋子让适才下来,他站在寒风中看着门前的二人,表情一言难尽,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

    宋佑安摸着头花立即道谢,然后小跑过去,给了宋子让一个大大的拥抱:“三哥,我可想死你啦!”

    宋子让的表情缓和了那么一点,随意地揉了揉宋佑安的头。君寄卿垂眸掩住落寞神色,却没出声打扰兄妹二人久别重逢的时光,先一步进了国公侯府。

    宋崇武和宋夫人听见门外的动静迎了出来,没成想迎面撞上君寄卿,打的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宋崇武反应快,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母妃让孤来送除夕宴的请帖,明日女眷可入后宫,还请岳丈携岳母早些前去。”君寄卿从袖中掏出请帖,递了过去。

    宋崇武听见那声“岳丈”,心中复杂,他双手接过请帖,吩咐下人送君寄卿离开。

    君寄卿的目光在满眼宋佑安身上停留了一瞬,然而此时的宋佑安眼里满是宋子让,他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抬步离开了国公侯府。

    次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宋佑安起了个大早,梳了两个羊角发包,可爱又喜气。宋夫人带着她进宫觐见祺贵妃时,还没有几个人来。

    “佑安过来给姑母瞧瞧,几个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祺贵妃亲昵地拉过宋佑安的手,眼中的欢喜不像是演出来的。

    祺贵妃令青黛端上一个木盒,她拿出里面躺着的两只细银簪,在宋佑安头上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是姑母刚诞下大皇子时陛下赏的细银簪,你带着正合适。”

    “谢姑母,好久没见,佑安都想你了~”宋佑安依偎在祺贵妃怀中撒娇。

    祺贵妃就吃这一套,笑得更高兴了,她刮了一下宋佑安的鼻子:“就你嘴甜。等你嫁进宫,每日都可以见到姑母了。”

    “姑母就知道打趣我。”

    女眷们渐渐来了,李夫人拈着手帕,捂嘴轻笑了一下:“祺贵妃娘娘和宋姑娘的感情真好,倒像是亲母女。”

    祺贵妃的笑容深了几分:“本宫是佑安的亲姑母,自然感情深厚。”

    那李夫人也不多言,寻了个不扎眼的位置坐下了。

    按照惯例,每年除夕,有诰命的妇人和后妃们是要进宫拜见皇后的。自承昭帝废后以来,便没有立过新后。大臣们认为祺贵妃出身低贱,难当此位,可除了祺贵妃,承昭帝谁也不立。

    祺贵妃但是看的开,宠妃可比皇后自由得多。

    承昭帝为了给祺贵妃一个体面,便下令每年除夕要觐见者加了一个祺贵妃。

    祺贵妃不喜欢这样的应酬,每次都是草草了事。不到两刻钟,她就让前来的女眷们都散了。

    李夫人迟迟没有动,仍就坐在原先的地方慢慢地品茶。

    等人已经散尽了,李夫人才慢慢起身:“贵妃娘娘,秋狝失手,并不代表失败,后面有的是机会,臣妇告退。”

    “慢着。”祺贵妃贸然出声,却连余光也没分给李夫人本分,“本宫依稀记得,你与玉贵嫔是表亲?”

    虽然是隆冬,可祺贵妃的话仍让李夫人的掌心温热粘腻,她强撑着面上的平和,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是表亲,不过多年不来往了。”

    祺贵妃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快些离开,面容平静,什么也看不出。

    或许是巧合,李夫人前脚刚走,许婕妤又折返回来。

    “祺贵妃安。”许婕妤低垂着头,单薄的身躯不住地抖,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因为冷。

    “祺贵妃的计谋,嫔妾着实羡慕。”

    祺贵妃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面无表情的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你想说什么。”

    “虎毒不食子,贵妃娘娘连自己的儿子都敢算计,不怕遭天谴吗?”

    “许婕妤,本宫看你是病糊涂了,本宫的儿子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出来的。”祺贵妃抬眼,笑了一下,丝毫没有因许婕妤的话而生气,“你是怎么出来的,本宫就能让你怎么爬回去。”

    许婕妤面露出苦笑。

    半年前祺贵妃的掌事宫女青黛忽然莅临留芳殿,以其双亲做威胁,逼迫她不得不再次参与到后宫的腌臜事。

    还有十三年前祺贵妃痛失幼子的事,若是许家给不了一个合理的交代,许家满门必灭。

    许婕妤努力闭上了眼,再睁开,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娘娘且慢,秋狝刺杀太子一事,嫔妾可以为您隐瞒,只是,您要放过妾的双亲。”

    祺贵妃美眸中划过一丝不屑:“当年的事你父亲还没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十三年前,害死您一双龙凤的,根本不是被废后的柳妃,而是您的身边人,静妃!”

    “静妃”那两个字似乎是耗费了许婕妤全身的力气,她不住地咳。

    祺贵妃的手抓住木桌的一角,指关节处泛白,足见用力之大。

    “嫔妾为何不爱带首饰?当年那私藏麝香的步摇,是柳妃送嫔妾的不假。可嫔妾日日佩戴礼见您,您也从未出事,为何围炉饮茶时,我只靠得近了些您的孩子就没了?是静妃在您茶里动了手脚,加了沉香,才让您流产失子,导致了您与嫔妾的悲剧啊!”许婕妤拼尽全力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控制不住地在大殿正中拼命咳嗽。

    “当真?”

    “嫔妾若有半句虚言,便暴毙宫中,永世不得超生。”

    祺贵妃冷眸扫从许婕妤脸上扫过,摆弄着手中的茶盖,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永华宫外积雪甚深,枯败了的花枝在寒风中摇曳飘荡,院子里只有一棵常青树,还支棱着,维持院中不多的生机。只是叶子太绿以至于发亮,令人心底生寒。

    “许婕妤旧病复发,还不速速送回留芳殿。”

    许婕妤彻底瘫坐在地上,无力再维持面上的仪礼。她怕了,在这后宫,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从无完卵。

    事已至此,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用尽全部力气拍在前来搀扶她的宫人手上,摇摇晃晃的踉跄着站了起来。

    她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上位者:“祺贵妃,你养虎为伴,不会有好下场的。”

    咏秋搀扶着她离开了永华宫,消失在漫天飞雪的冬日,羸弱的身影站的笔直,义无反顾的投身在茫茫白雪中。

    攀在永华宫一角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大殿,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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