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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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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此次找各位,还有另外一事。”

    大臣们表情严肃,站的笔直,就连平日没个正形的君寄卿,此时也收敛了许多,安静地听着。

    “锦州忽然爆发鼠疫,疫情严峻,朕无心再停留此处,隔日便回京。大理寺少卿主动请命,便与吏部尚书一同,直接前往锦州。”

    君寄卿瞥了眼站在承昭帝后侧的商珩,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主动请缨前往锦州。

    承昭帝顿了顿,目光落在君寄卿身上,又开口道:“太子同去监察。”

    不给众人反应的余地,承昭帝说完便下了逐客令,疲惫的阖上了眼。

    “殿下…”宋佑安抱着赤狐,满脸担忧。其实不仅是对君寄卿担忧,还有她远在锦州的二哥。

    君寄卿心里一暖,他挑弄着宋佑安发上的小啾啾:“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

    许婕妤在自己的营帐中喂着从君寄卿手里救下的白兔,漫不经心地问:“咏秋,静妃如何发落了?”

    咏秋硬着头皮应着:“回主子,陛下他还未处罚。”

    许婕妤的手一抖,尖锐的指甲戳在了兔子的脸上,兔子往笼子一角缩去,雪白的毛此时尽显肮脏。

    “怎么会,证据确凿,陛下居然不予以任何处罚?”

    咏秋将头埋得更低了:“太子殿下和祺贵妃替静妃求了情,陛下这才放了静妃。”

    “柳眉若这个毒妇,当年害得本嫔被陛下厌弃,甚至被祺贵妃冷落,今日证据确凿,竟还能如此走运!”

    许婕妤剧烈地咳了几声,胸口上下起伏着,好一会才缓过来:“祺贵妃倒是奇怪,非要置太子于死地对她有什么好处。很奇怪的是事后一边让本嫔作伪证,一边又要为静妃求情。”

    许婕妤眸中的狠厉让咏秋触之即寒,可她不敢多问这位主的事。

    “妹妹真是好雅致啊,还有心情喂兔子。”玉贵嫔拈着手帕,掩住嘴角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从帐篷外走近。

    许婕妤原先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玉贵嫔,不知姐姐贸然前来,所为何事?”

    “妹妹别见外,如今你我是一根草绳上的蚂蚱,来你这里坐坐,难不成还要什么理由?”

    许婕妤的脸色变了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贵嫔看了眼咏秋,没有说话。许婕妤了然,遣散了下人:“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玉贵嫔笑了笑,附在许婕妤的耳边,几乎用气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今夜是祺贵妃想要太子的命。”

    许婕妤大惊失色,玉贵嫔好像很满意她的反应,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许婕妤并不在意脸上的触感,久久缓不过神来,嘴里一直重复:“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玉贵嫔慢慢地走着,抬眼一瞥祺贵妃的营帐,笑容更甚。

    ……

    这次的鼠疫来得极怪,往年有记载的鼠疫都是在春夏居多,现今在秋末忽然爆发了鼠疫,宋佑安这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

    一则锦州是她二哥做父母官的地方,二则小半年的相处,她对君寄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让君寄卿去治理鼠疫,这不是把人往火坑推吗。

    “小姐!小姐不好了。”白芍从外面跑来,扶着门气喘吁吁。

    宋佑安近来经常心悸,见白芍这样,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脑海浮现。她心里咯噔一下,给白芍倒了一碗水:“慢点说,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这样急匆匆的。”

    白芍也是真的口干,她一口气将瓷碗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净,又顺了两口气,这才重又开口:“锦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二爷一家染了鼠疫,已经没了。”

    宋佑安听到这句话,顿时如五雷轰顶,她一下子跌坐在木凳上,久久不能回神。

    “小姐你别这样。”白芍见她这样,也慌了神,她将瓷碗放回原位,扑通一声跪在宋佑安面前。

    “快起来。”宋佑安整个人有气无力,两眼空空,“怎么会这样?消息可属实?殿下那边怎么说?”

    一连三个问句都让白芍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芍你尽管说,我不怪你。”

    白芍咬着牙,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小姐恕罪。这消息是白芍路过正房不小心听见的,消息好像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送来的。”

    宋佑安还等着白芍继续说,宋夫人在院外喊了一声:“佑安?阿娘进来了?”

    宋佑安起身迎了上去:“现已入冬,风寒大,阿娘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传便是了,又何必亲自走一趟?”

    宋夫人看着屋里跪在地上的白芍,没有吱声,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的:“这是你二哥临死前留给你的信。”

    递过来的信笺有点点水渍干涸的迹象,看起来应当是写信人边哭边写的。宋佑安双手颤抖,她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封信,再抬眼,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二哥当真不在了吗”

    宋夫人强忍着哀痛点头,不让哽咽声从齿缝中流出。

    眼眶再也支撑不住,豆大的泪珠滚落,重重地砸向地面。宋佑安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躯体,就连那封信都很难完全展开。

    白芍仍旧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宋夫人再难受也还是拖着宋佑安坐下,帮着她展开了信。

    泪水糊了宋佑安整张脸,她的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每一个字在她眼中都模糊不清:“阿娘,你念给女儿听吧,女儿看不清。”

    她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掩面低声呜咽,宋夫人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将信的内容一一念给她听。

    ……

    锦州原先就交通不便,此次鼠疫忽然爆发,周边各城无一愿意输送物资,饥荒随之而来。

    超过半数的百姓吃不上饭,宋子良作为锦州的父母官第一时间将疫情上报了朝廷,同时开放了粮仓,接济百姓。

    朝廷派了人手,可也要十余日才能到,宋子良自知冬日将至,若是不能即使将染了疫病的百姓医治,恐怕他们再难熬过这个冬天。

    宋子良的妻子是前太医令家的千金,自小耳濡目染也精通医理,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将部分情况尚可控制的百姓接到自己家中医治。可惜,防护措施太过落后,夫妻二人双双染上了疫病,就连家中的两个孩子也未能幸免。

    等到君寄卿一行人抵达锦州,疫情早就难以想象。

    宋子良本以为朝廷派人是为了彻底解决锦州的所有隐患,鼠疫、饥荒,可没想到承昭帝让治理鼠疫,君寄卿就只治理鼠疫。

    他们关了粮仓。

    宋子良的反抗太过微小,根本左右不了这位太子的决定。君寄卿倒是记得他这个人,记得他是宋佑安的二哥。得知他们一家染了鼠疫后,到锦州的当晚便命随行中最好的太医前来医治。

    只是太晚了,他们一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宋佑安听完信的内容,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天家悲悯,可笑,可笑。

    ……

    明日便是除夕,秋狝后君寄卿直接去往锦州,宋佑安除了写信,再无其他能与君寄卿联系的方式。

    眨眼间已经过了两个月,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是从昨晚开始的。院子里白雪皑皑,那棵古树也被装扮得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宫里两个月前就送来了教引嬷嬷,来教宋佑安皇家礼仪,是祺贵妃精挑细选的。今早教引嬷嬷却没来,宋佑安很是疑惑。

    “阿娘,我今日不用学礼仪了吗?”宋佑安坐在宋夫人身边,抱住她其中一条胳膊,晃啊晃。

    宋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没个正形,学了两个月的礼仪,都忘光了。”

    “阿娘~你和女儿还要计较礼仪吗?”

    宋夫人笑的宠溺,将女儿揽在怀中,想到女儿不日便将出阁,她忍不住鼻头一酸:“好了好了,今日你三哥回京,放你休息一天,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宋佑安在宋夫人怀里撒娇般的蹭了蹭:“还是阿娘疼我,既然三哥回京,我便先准备准备,给他个大惊喜。”

    宋佑安从宋夫人怀里钻出,夸张地将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前堂。

    宋崇武默默地用着早膳,没有参与她们的闲聊。

    自从宋佑安被赐婚给君寄卿之后,承昭帝就允诺宋崇武可以等宋佑安出嫁后再回边疆。本来应该是个好事,可宋崇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侯爷,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宋夫人给宋崇武夹了一块羊肉,看似无意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陛下不让我回边疆,你猜是为何?”

    宋夫人的动作并未因此停滞,她用木勺舀了一大碗羊汤搁在宋崇武面前:“妾猜不出来,前朝的事,妾万万不敢参议。”

    “陛下要分我兵权,至少眼下是。”

    宋夫人敛容,像是没料到宋崇武竟会在明面上说出这种话来。

    “侯爷糊涂了,陛下看中佑安,才让侯爷在京中多待些时日。以后侯爷莫要再生出这种想法。”

    宋崇武没有再说话。

    宋夫人算是宋崇武的贤内助,在他在外的这几年,宋夫人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也不多操心家里的情况,只是官场上的事,宋崇武从前从未与她讲过。

    天下帝王没有不多疑的,饶是承昭帝这种人人称赞的明君,也是会担心自己的位置坐得并不安稳。

    京城繁华,蛇蝎颇多。

    ……

    宋佑安从侯府出来,一路走街窜巷也没找到当年和宋子让一同偷偷买的香酥鸡,正准备离开小巷,裙角被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扯住。

    宋佑安低头看去,是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孩,光从表面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的身旁躺着一个蜷缩着身子、皮包骨的女人。女人紧闭双眼,表情很是痛苦,两人身上穿的都是破麻衣,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

    宋佑安蹲下身子,用手去探女人的鼻息,又颤抖着收回。

    已经死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宋佑安弯下腰,努力让自己与小孩平齐,柔下嗓音。

    小孩没有回答,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宋佑安的脸,用锦州特有的方言道:“小姐行行好,赏点吃食吧。”

    宋佑安心里一紧,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转过身去吩咐白芍:“去店里要碗烂肉面来,要烂烂的。”

    吩咐完,宋佑安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从哪里来?”

    小孩仍然死死地咬着唇,不肯开口。宋佑安垂眸,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你不说,烂肉面我就不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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