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
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一想到自己刚刚大言不惭的话,宋佑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刚不是还很自豪?怎么一见到我就怂了?”君寄卿好笑地看着眼前忽然没了动作的宋佑安,控制不住地想要更进一步。
宋佑安呆呆地转过身去,尴尬地冲来人一笑:“好巧哦殿下,在这都能碰到。”
君寄卿故作思考状,他下巴微扬,垂眸含笑:“巧吗?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应该不久前才见过吧?嗯?”
“我去试马!”扔下这么句话后,宋佑安落荒而逃,海棠红为无边的原野添了一抹亮色。
君寄卿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心情很是愉悦,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才回过神来,敛去面上一切表情:“小六你别老打趣她,她容易害羞。”
君寄卿说完这么一句极具偏袒性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腰间佩戴的玉玦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
“呦呦呦,她容易害羞~”君槐卿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重复着君寄卿的话,这还不够,她越想越来气,冲着君寄卿远去的背影挥起拳头:“有了媳妇忘了妹,我呸,我呸呸呸!”
秋棠上前轻轻戳了一下君槐卿的胳膊,然后附在她耳边,像是无意提及:“公主,您忘了今日要做大家闺秀了?”
君槐卿只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气得冲君寄卿的背影朝虚空处踹了两脚:“这大家闺秀谁爱做谁做,本公主是不干了!本公主要骑马!要射死皇兄那个狗东西!”
“让我看看,我们六公主又是被谁给气着了?”商珩说话慢慢悠悠的,他今日穿了一袭玄色衣裳,不同于百花宴那日的风流公子模样,反而更像一位骑兵将领,英气却又不失矜贵。
君槐卿想起他那句娶妻当娶大家闺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秋棠自知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也根本不藏一藏自己脸上的姨母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几日不见,六公主还是那样的妍姿艳质,令人一眼难忘。”商珩福礼,一双眼睛却没从君槐卿身上移开。
君槐卿从他身边越过:“要你管,别跟着本公主!”
商珩立马跟上,他挡在君槐卿面前,故作委屈的模样:“公主可是伤透了下官的心,下官瞧着公主身边也没个人保护,这才跟来的。”
君槐卿迫不得已停了下来,她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商珩!本公主要去更衣!”
商珩收起脸上的神情,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尖。君槐卿“哼”一声,从他身侧擦过,麻利地进了营帐中。
商珩身边的小厮快走两步跟了上来:“公子,您若是喜欢六公主,直接让老爷向陛下请旨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
商珩双臂环在胸前,视线却没有离开那个营帐:“你不懂,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况且我现在只是区区四品官,如何配得上她。”
他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我给的,要配得上她的身份。”
……
不比年轻人的互动打趣,另一边远没有那么美好。祺贵妃瞧见到姗姗来迟的许婕妤,顿时敛去了笑意,许婕妤也自知身份尴尬,只是露露面就回了营帐,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如果不是祺贵妃阴沉的脸,她的存在甚至不会被放在心上。
静妃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她手心的嫩肉。想起下人说的,许婕妤能出宫还是祺贵妃的提议,她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席间的氛围很是诡异,命妇们像是心有灵犀,都不再开口。祺贵妃脸上显出疲态,她揉捏着太阳穴,随便寻了个借口便起身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自知这场宴席怕是无法继续下去了,也都相继找了合适的理由,结束了这场表面上和气的宴席。
周玉莹随着周夫人进了营帐,遣退了所有下人。
“母亲。”周玉莹咬紧唇瓣,看上去难以启齿,“太子殿下他从未碰过我。”
周夫人像是早已知晓,并无太多的情绪。她和周玉莹相对而坐,眼神却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良久,周夫人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玉莹,你父亲将你送去宫中,百利无一害。太子现在不碰你,不代表以后也不会碰,你也不必操之过急。”
“可是,难道不是母亲您让我下药”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太子还没忘记先前的事,对你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时机未到,就先让后院那些奉仪们再多蹦跶两天。”
周玉莹面露难色,不知从何开口:“可太子也从未临幸过她们。”
闻言,周夫人惊诧抬头:“就连那个秋良娣,太子也从没碰过?”
周玉莹摇头,一脸菜色,不明白周夫人忽然问起秋棠是何意:“殿下从未在后院留宿过,想来也是没碰过球良娣的。母亲,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夫人喃喃:“这就奇怪了,太子纳妾从来只给奉仪的位份,只有这位秋良娣,入宫便为良媛,后来甚至爬过你,晋为了良娣,按理应当是十分得宠才对怎会如此。”
周夫人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隐情,索性不再去想。她再次拉住周玉莹的手,眸中尽是阴险的算计:“玉莹你记住,后院的女人不足为惧,太子的宠爱也并不必要。虽然如今太子行事收敛了许多,可他毕竟失了人心,只要你产下太子的长子,就算以后废太子”
她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她拍了拍周玉莹的手背,不再说什么。
好好的天突然变了脸,狂风大作,折弯了菊花与芙蓉,它们低声下气苟延残喘,奴颜婢膝。不过营帐中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这些风还不足为惧。
……
草原上的野马奔腾恣肆,宋佑安为了转移注意,骑着自己的蒙古马纵情驰骋。深棕的鬃毛,海棠红的骑装,形成了最亮丽的风景线。
祺贵妃心情沉重地从自己的营帐中走出,身后还跟着李侍郎的夫人。静妃的脸色始终不算太好,她找了个不晒的地儿,坐下后就再没开口过。
秋棠自幼长在南方,自然不会骑马,她也并不喜欢。听说玉贵嫔要去学着煮奶酒,她便跟着一同去了。承昭帝也换上了骑装,和大臣们闲谈着。
在秋天的尾声,众人总算得以放松。
君槐卿磨磨蹭蹭地换好骑装,营帐外,商珩已经不在了。“总算是摆脱他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君槐卿眼里的失落还是出卖了她。
其实不止商珩,商家的三父子都不见了。承昭帝像是没发现,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与身边大臣谈笑,众人也不敢多过问。
君槐卿身骑白马出现在马场时,宋佑安已经大汗淋漓,马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佑安,咱们俩比一场吧!”君槐卿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棵矮树。距离太远,君槐卿也只能看个大概,并看不出什么品种。那一棵树远远地立在广阔无垠的马场,孤零零的,“那有棵矮树,我们比谁能绕过那棵树先回到原处。”
“咱们比过那么多回,你从来都是败少赢多。更何况我刚还跑了两圈,姑奶奶你就别折腾我了行吗?”宋佑安不知道这君槐卿又抽什么风,每一次只要一摸到缰绳就非要和自己一较高下。
“这次你若是赢了,我就将前几日新的的那把金镶玉匕首送你了!”
宋佑安一直眼红君槐卿的那把匕首,她本想拒绝,可为了那把匕首,咬咬牙应了下来。宋崇武一点也不担心,悠哉悠哉地尝着奶酒。
承昭帝看着镇定自若的宋崇武,忽然来了兴致:“宋卿,朕要与你下个赌,可好?”
“陛下要赌什么?”
“就赌这场比试谁能赢,如何?”
宋崇武原先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陛下,臣的女儿臣最是清楚。既然二人下了赌,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她是不会应的。这场赌注,小女赢定了。”
“好!朕倒要瞧瞧,这未来的太子妃能给朕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说话间,二人已经驾马冲了出去。君槐卿拽着缰绳,率先绕过了那棵矮树,宋佑安紧随其后。
就在君槐卿以为自己赢定了,只听一声高昂的啼嘶,宋佑安的蒙古马纵身一跃,稳稳地停在了原先的位置上,只比君槐卿快半个身位。
“怎么样,服不服!”
君槐卿像是早有预料,她一个眼神,身旁的宫人端着盛匕首的盒子,一起递到了宋佑安手里。
“这次怪我技不如人,下一次,我肯定会再赢回来。”
宋佑安迫不及待地下马打开锦盒,她取出了那把金镶玉手柄的匕首,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丝毫不在意君槐卿说了什么:“嗯嗯,好的。”
承昭帝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君王的威仪。他将跑来的君槐卿揽入怀中:“几个月不见,宋小姑娘的骑马技术马上就要超过你喽。”
他从袖口掏出一块令牌,上面的图案龙腾虎跃。
“这是符节朕就赏给宋卿了。”承昭帝攀附在宋崇武的耳边,低声道,“关键时刻可保你性命。”
宋崇武受宠若惊,他接过这枚先前从未见过的符节,谢了恩。他的粗掌在袖中摩挲着符节上花纹,虽然不明白是何用处,不过看起来是块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