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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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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佑安瞧着敛裾跑来的人儿,竟也轻松愉悦起来,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弯起的杏眼似碎玉清珠。

    “君槐卿,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个冒失鬼!”

    “宋佑安!你竟敢说本公主?!”话虽此说,可君槐卿究竟是不恼。

    作为皇帝最小的女儿,君槐卿自小就得宠,性格开朗,任谁见了都欢喜。此时她一手拉住祺贵妃,一手拉住宋佑安,往宫南走去。

    “佑安,玉兰苑的白玉兰开的可美呢,我领你去看看!”话落她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祺娘娘,母妃邀您一同去赏花!”

    祺贵妃任由君槐卿拉着自己的手。永华宫虽不至于冷清,可看着身前两位年纪相仿的花季少女,她心里也欢喜。祺贵妃子女缘薄,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受人算计枉死。她自己没有福分,对宫里的晚辈们倒是十分疼爱,公主们也喜欢和她亲近。

    当然,还是要除却她那个便宜养子君寄卿。

    ……

    玉兰苑的白玉兰开的确实美,清新的香味飘了很远很远。

    初春的天还不是很暖,偶尔几阵凉风吹来,也就吹落了几瓣玉兰。那乳白的瓣在空中打个旋儿,尽情地舒展自己的身姿,随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青石板上。

    宋佑安知道宫里有这么个地方,可她不怎么喜欢花,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很少来过这儿。如今一见,饶是嘴上说着不喜欢花,也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妄想接住那飘落的春意,“好美的花!”

    玉兰苑最中心处,是一处长亭,树影交错处隐隐约约能看见几抹窈窕身形。还未走近,便有淡淡的吟咏声传来,很好听,很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君槐卿撒开宋佑安的手,跑了过去,“母妃!”

    “冒冒失失。”吟诗的静妃笑容很淡,像是书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庄秀影入明瞳,宋佑安只觉静妃丽质天成,如逢谪仙,周身的气质很合那个静字。

    静妃怜爱地拉过君槐卿的手,从白玉瓷盘中捻了一块绿豆糕,给君槐卿喂了半块。她再抬头,瞧见远处缓步走来的祺贵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莲步蹀躞,规规矩矩地向祺贵妃行了个问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静妃久居幽宫,宋佑安入宫多次也只曾远远的见过几面,倒是从未仔细瞧过。如今细细一看,她才发觉静妃无论是神态还是眉眼的形状,竟都与自己的祺贵妃有几分相似。

    祺贵妃拉着宋佑安进了玉兰苑,几个相熟的娘娘笑着与她们姑侄攀谈,一如往常,像是不曾得知宋佑安被赐婚太子一般,这倒是让宋佑安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祺贵妃与其余妃嫔们讨论着宫中哪位娘娘又找到了新的爱好,宋佑安不太感兴趣,只是安静地吃了几块豆糕。再抬头,目光忽然撞上了一双墨色的眸子,她的动作一怔,手中的豆糕重重地跌进白瓷盘中。

    那双眸子给宋佑安的感觉很熟悉,可她说不上来,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她又实在想不起来。

    她压下眼底的惊诧,试探着开口,“姑娘,我们在哪见过吗?”

    眸子的主人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眼底滑过一丝受伤,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唇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弧度,回给宋佑安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小姐何出此言,你我不曾相识。”

    祺贵妃不动声色地向宋佑安的方向看去,娘娘们也都识趣地止住了话题,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君槐卿撂下手中的糕点,用帕子擦净了手,亲昵的揽过那姑娘的胳膊,“佑安,这是皇兄的秋良媛秋棠,她性格好的很,就是不太爱说话,不过大家都很喜欢她。秋棠,这位是”

    似乎是不知如何向秋棠开口介绍宋佑安的身份,君槐卿顿了顿,神色讪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秋棠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翻涌出的惊涛骇浪,善意地替君槐卿解了围,“我知道,这是宋姑娘,未来的东宫女主。”

    她生的漂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看着谁都带着点媚,眉如月牙细长且弯,绛唇不点而红,只是鼻翼右侧的那颗小痣在那张女娲的得意作品上显得尤其突兀。而此时此刻,那双凤眼落在宋佑安身上,隐约含着些忧郁。

    宋佑安竭力想要挣脱那视线,终是无果,知道秋棠并无恶意,她便也作罢。几位宫妃经过这一茬,也都没了赏玉兰的兴致,纷纷找借口离去,只留下了静妃与祺贵妃二人,不紧不慢地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

    秋棠也不过只有十来岁,只比宋佑安略略大些,此时玉兰苑也没了外人,那些劳什子繁文缛节又装给谁看?

    不多时三位姑娘便都撒了欢地玩闹起来。

    祺贵妃执茶盏呷了一口,又轻轻地将其撂下,再没碰过。她望着将这苦茶当成水似的喝了大半盏的静妃,扔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本宫这个年岁时,已经有尚卿了。”

    ……

    不同于宋佑安,另一边的宋崇武可谓是受尽了煎熬。

    紫宸宫清政殿,宋崇武站在大殿中央,表情凝重,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在袖中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迟迟不肯开口。

    “宋卿,朕不是允你回京半年,好生休养。怎生前日半夜才刚见过,今日又跑来我紫宸宫?”承昭帝坐在木桌前,狼毫毛轻蘸了些墨,伏案写着些什么。“难不成你一日不见朕,还有些想念?”

    虽说承昭帝已过不惑之年,可他没有蓄胡子,看起来竟还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先前那两位皇帝也只是堪堪活到这个年岁。

    宋崇武俯身作揖,承昭帝都这样问了,他只得硬着头皮点明来意。

    “臣今日是为昨日的圣旨而来。”他微微抬头,见承昭帝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身子弯的更甚,“太子妃乃未来国母,身担大任,臣年至三十有四,才得一爱女,臣与三位犬子将小女娇惯的不成样子,恐其无法担此重任,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承昭帝停下了手中动作,移开了两侧的镇纸,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宋崇武。

    “原来宋卿是害怕令嫒不适应皇宫里的生活啊,放心,有朕和她姑母在,定不会让你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陛下,臣并非”宋崇武猛然抬头,见承昭帝故意曲解自己话中含义,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承昭帝止住了。

    “宋卿,你认为太子如何啊?”

    宋崇武面色惨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倒流。他不知这个“如何”包含了几层含义,可承昭帝既然问了,他也不敢不答。

    “臣常年戍守边疆,只略略听些…民间传言。”话落,宋崇武将头低的更低了,衣袖中藏着的手已经有了黏湿的感觉,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惴惴难安。

    “罢了罢了,朕不难为你了,只是诏书已下,宋卿也莫要让朕为难。”

    宋崇武不愿将女儿嫁入皇族,他乃镇国大将军,朝中重臣,手握精兵二十余万,却皆戍边关。有两子为官,在朝中说得上话,但也仅限如此。

    宋佑安做太子妃,一可钳制整个国公侯府,二则不必担心外戚猖獗。承昭帝的算盘打的好,就算日后废黜太子,他们国公侯府也做不了什么,因为他也是祺贵妃的母家。

    可宫闱水深,宋崇武怕自己护不住女儿。

    承昭帝瞧着宣纸上的墨迹干的也差不多了,仔仔细细地折成一块小小的四方形,扔至宋崇武脚边,又扯开了话题。

    “朕听说你的小儿子前些日子独自带兵,将瓦剌蚕食鲸吞,一连拿下两郡,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朕决意予他正五品游骑将军一职。”说罢,他又提起笔来蘸墨,“行了宋卿,圣旨定会在今日送到你府上,快跪安吧,你再不走,朕可真要恼了。”

    宋崇武无奈,却也明白这纸婚约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作废了。他识趣地捡起脚边的四方纸块,拱手离了清政殿。

    马车匆匆驶来,又匆匆离去。

    宋崇武坐在国公侯府的马车上,打开了纸团,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又惊得连忙合上。

    大昌仍旧太平,可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授官的圣旨连同一封印着皇帝龙玺的无字诏书即将前往自己的下一站,国公侯府。

    ……

    紫宸宫内,承昭帝座后屏风的一角露出玄色衣摆,金线绣着五爪盘龙,阖着眸子,似在韬光养晦。

    大殿静了片刻,屏风后的人似乎确认了什么,缓步走出。

    “父皇。”

    承昭帝抬眸看了眼这个儿子,神色淡淡,低下头去,执笔欲蘸墨,忽觉墨已干。

    “朕不明白,京中名门贵女几多,那宋家女儿对你而言并非最优选,你为何非要娶她。”

    君寄卿看着座位上那尊挺拔的身躯,垂眸长睫微微颤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他紧握的拳忽然松开了些,泛白的关节终于得以喘息,慢慢有了血色,他薄唇微启,言语不带一丝情绪,“娶了宋家女儿,父皇您也不必担心日后废太子一事,更会多对儿臣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君寄卿虽未点明,可承昭帝却清楚得很。

    无非就是这把龙椅,这个皇位。六年前的大皇子不就是因此丧命吗?君寄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该说,更知道什么最该烂在肚子里。

    承昭帝搁下笔,叹了口气,看着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一身阴戾之气的君寄卿,终于还是心软了。

    “寄卿,你变了许多,是朕对不住你。”

    “人总是会变,您没有对不起儿臣什么。太子这位置是您赏赐给儿臣的,再往上儿臣不敢肖想。”君寄卿直视着他名义上的父亲,仍然冷着脸,“更何况,您真正对不起的是儿臣的生母。”

    刚有些放松的手,不自觉地又攥紧,长睫翳住眼底的恨意,不等承昭帝再说些什么,君寄卿不欲再多说什么,只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开了清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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