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私盐
又过了三五日,经过云屏精心照顾,陆洵的伤势总算见好,没有再恶化。
他的脾气也比之前好一些,不再动辄就要发脾气。
陆洵对她插花装扮卧房的行径也算默许了。
日日闻着桂花香,才惊觉,已经快到中秋了。
早年在侯府,过节自然也是极尽热闹,甚至随军北上,打仗的间隙里,每逢节日,驻城的民众也会自发组织前来和军士一起过节,北地人豪爽,饮酒吃肉,围着篝火跳舞,往往直到深夜才会散去。
从未想到,班师回朝的第一个中秋,会在姑苏,这样的境地,和他的一个通房丫鬟相伴。
他根本躺不住,稍能活动,就要起身,哪怕不能下床走动,也要坐在床沿上说话。
“你有什么企图,直说吧。”
云屏今日换了丹桂插瓶,香气虽然没有金桂浓郁,却是朱红的一串暖色。
听见这话,不免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洵一副看穿她的表情:“你日日弄些桂花来,不就是提醒我八月十五要到了。府里过节都会放赏,生怕我忘了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云屏倒没想到,叫他误会到这一层。
难得他开口,自然也不解释,捂嘴笑问:“我想要什么大爷都答应吗?”
“你先说。”
云屏走过来,在他床前的春凳上坐下,满怀期待的合掌道:“这件事情,我在心里盘算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大爷提。谁知道大爷火眼精金,目光如炬,一下子就能看出我的心思呢。”
陆洵不吃她灌的迷魂汤:“说正事。”
果然,她温柔笑道:“我想学医,大爷你这么神通广大,找个人教我学医,一定不是难事。”
“学医?”陆洵打量她:“你?”
云屏说:“是呀。那夜你高烧,我抓耳挠腮的没法子,幸亏当时在医馆里帮工,懂些医理论,才能勉强应急。过后我就在想,若是以后,万一再遇到比这复杂的情况,那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大爷发烧昏迷,束手无策吗?”
她说的头头是道,句句都在为他考虑。
陆洵却根本不信:“不尽不实,难道你盼着我以后还会重伤?”
“那自然不是。”云屏笑着比划:“我只是打个比方。”
她现在说的天花乱坠,陆洵可没忘记,她可是坚决不肯做妾的人。
以往留她在身边,只是看她貌美话少,伺候起来还算体贴。
可自从到了姑苏才发现,她的老实话少都是装出来的,眼珠子一转,比谁都机灵。
这会儿要学医,不知道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不做声。
云屏便挨过来,轻轻摇晃他的膝盖:“大爷,行不行?你就答应我吧。”
陆洵不松口:“没有女人学医看诊的,除非是观里的女道。”
他立起眉毛:“怎么?你跟四老爷学上了,也要去观里学医修道?”
这人喜怒不定,云屏看他变脸,不敢再说,生怕惹他真生气。
垮下双肩,一脸的失望:“原来是这样啊,四老爷有定力,我才不想一辈子吃素。”
陆洵皱起的眉眼微不可见的放松一些:
“这就是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仲秋螃蟹上市,你叫外头人去买些,再置办些过节的糕饼点心,余下的都赏你了。”
一百两。
买些吃食能花多少?剩下的可是一笔巨款。
这也是意外之喜,云屏欣然允诺。
还没来得及叫人去置办,第二日陆时润和谢余回来,便带了几篓子大闸蟹。
花月喜得眉开眼笑:“这下又能省下一笔银子。”
“等下你多吃几只。”云屏笑了下,泡了“白毫银针”进去奉茶。
这回又有两个人跟着他们一道回来看望陆洵。
陆洵依旧坐在床沿上,他们依次坐在下首,这次没有关门,云屏在门外等了一等,见陆洵目光看过来,也没有做声,才端着茶进去。
只听见谢余说:“……将军当日推断是对的,他们借‘燕春楼’为幌子,一应交易都在那里。这‘燕春楼’是名镇江南的销金窟,被人看到,也只当是去寻美,决计不会猜疑还有那些更见不得的勾当。”
陆洵冷哼道:“所以当日我们发现那人,就是跟他们一伙贩卖私盐的。”
谢余手边另外一个武将打扮的人道:“没错!起先还不能确定,这些天我顺藤摸瓜,发现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也藏在‘燕春楼’里。”
此人正是陆洵帐下的另外一个师爷袁松,他恨恨道:“只怪当初我太大意,才让将军受了他们的暗算。”
陆洵竖手一止:“我们那日乔装打扮,也是没料到这帮人胆大包天,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斩草除根。”
说完又问:“还有旁的线索没有?”
谢余回道:“有。我们查到,此事不光有程青在背地里推波助澜,江南温家,也跟贩卖私盐、精铁有关。”
原来他们此次打着巡盐的旗号,不光是清查贩卖私盐,更多是要挖出精铁走私的证据。
在这个不知名的大周朝,实行盐铁专项,都由朝廷集中管辖,贩卖私盐、精铁,都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如果说,有人铤而走险贩卖私盐是为了其中巨大的利润,那么精铁不光可以造农具、更可以造武器,私自交易精铁之人,简直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了。
陆洵沉吟:“温家,是前任东宫辅臣,太子太师温茂勋的族亲?”
“是。虽然温太师这一脉已经迁居上京,他致仕后却常回金陵小住,亲自教养族中晚辈,当今皇上的淑妃就是他的侄女。”
陆洵沉下目光,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当初皇上派我巡盐,朝中诸臣还说此举多余,如今看来,是圣主明鉴,深谋远虑。”
事情变得越发复杂棘手,他暗恨伤情拖累。
“几位辛苦,此行总算有所收获,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诸位都想一想,该从何处着手,又不能打草惊蛇。”
云屏见他们还要长谈的架势,轻手轻脚退出来,叫小厮通知厨上备饭:“不知道几位大人什么口味,口味重的、清淡的,都做些来,对了,再备几样酒,防止他们要。”
话刚说完,就见陆时润也从屋子里出来,背着手闲闲跨出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