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腹
云屏不妨他问这话,在收拾香篆的手,不由得停下:“大爷是听四老爷说的?只是赶巧遇上了,又怕危及自身,多几句嘴而已。”
“你家里原先是开医馆的?怎么卖身进的府?”陆洵又问。
多荒唐,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连她的来历出身都不知道,或许是听过,但是从来没有上心。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开始想要了解她。
云屏脸上淡淡的:“养父母开了医馆,也少有积蓄,生的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败光家财,卖了我好给他填债。”
她摸摸了药碗,正好温热:“该喝药了。”
她眉眼低垂,显然并不想讨论此事,陆洵看在眼里,并不做声。
借她的力,半撑起身子,靠着隐囊半坐着。
他依旧是三两口喝完药:“所以你懂医术?我伤口的蒲公英也是你弄来的?”
云屏接过药碗说:“我不会医术,只是懂些皮毛。蒲公英是我弄来的,你烧的厉害,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紧着手边能有的药材试一试。幸好你底子好,睡一觉就扛过来了。”
陆洵看着她:“为什么不出去找人,叫郎中来?”
“四老爷和谢大人都不在,我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更不敢叫人知道你昏迷,万一、我是说万一,引来贼人,那岂不是坏了事。”
还不算笨,陆洵脸上现出些笑意:
“院门口有个叫窦三的,你去叫他来。”
云屏不明所以:“就是这个内院?”见他点头,只好提裙去了,到了院门边,见四处并没有人,尝试着小声叫了一句:“窦三?”
话音落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浑身肌肉,满脸络腮胡子的壮实男人,瞪着铜铃样的眼珠子:“说。”
云屏瑟缩着指了指屋里:“大爷叫你。”
他步子迈得极大,三两步就到了屋子,对着床上的陆洵抱拳:“爷。”
陆洵点了点头,示意门口的云屏进来:
“以后,有急事可以找他。”
窦三话极少,对陆洵却十分恭敬,云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把自己的心腹护卫,交给她驱使。
连忙敛衽行礼:“窦三爷好,往后麻烦您了,不过您放心,除了跟爷相关的紧急之事,我不会劳烦您。”
窦三朝她抱拳,只说:“不敢当,有事只管吩咐。”
见陆洵无事吩咐,又施礼退下,重新隐没踪迹。
他这般举动,出乎云屏意料,明知道更多是他受伤在床,这样的打算是为了自己,她仍旧有些心中异样。
“愣着干什么?过来。”陆洵叫她。
她依言走过去,见他掀开左腿的薄被子,露出盖着蒲公英草汁的伤口。
“你要干什么?”云屏问他。
陆洵扒开伤口的草药,仔细端详:
“伤口有两处化脓,不把脓包挤出来,用多少仙丹妙药都不用管。”
云屏也看到,伤口化脓发出来,在皮下冒出白色的脓液。
听了这话便道:“那我去请郎中来。”
陆洵大手一挥:“这点小事,不需要兴师动众。你去,把药箱里的一套银针拿来。”
云屏大惊:“你不是要自己挤吧?”
陆洵好笑问她:“要不然你来?”
云屏连忙摆手退后,取来药箱还是不放心:
“你高烧才好,还是仔细些吧。万一操作不当,又发炎怎么办?”
陆洵头也不抬,忽然说:“你以前在府里,没有这么多话。”
不识好人心,云屏忿忿闭嘴。
到底是不放心,取出银针在烧酒里反复浸泡,又在火上烤得通红才拿给他。
陆洵接过银针,丝毫没有犹豫,挑破薄皮,自己处理伤口。
肯定是很疼的。
他牙关紧闭,额上和胳膊的青筋都爆起来,愣是一声没吭。
云屏看着都觉得肉疼。
等他丢开银针,又躺回枕上,连忙过来替他擦去额上薄汗。
又取来伤药,为他细细包好。
“你先歇一会儿,这药虽然止疼,但是要过一阵才能见效,你还得忍一忍。”
云屏收拾银针伤药,放在托盘上。
刚才一番动作,牵扯到左肩的伤,陆洵浑身上下都在疼,“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云屏替他盖上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她熬了一夜没睡,有些反应不过来,花月上来接应她,她也像是慢了半拍。
“不吃了,东西先搁着吧。”她搓了搓脸:“也不知道四老爷和谢大人今天能不能回来。”
花月端过秀墩让她坐,又来替她垂肩捏背:“要不要遣人去找找?”
云屏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是怕大爷的伤情再恶化,那我可就没法子了。”
花月小声道:“姑娘你已经尽力了,是大爷自己不肯叫郎中,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讳疾忌医,”云屏微微一笑:“因为这病总不好,他心里有疙瘩,才连郎中都不肯见。”
她在西次间稍歇了会儿,吃了热茶点,觉得精神好一些。
坐在窗下又闻到甜蜜的桂花香气,便请小厮去树上摘了两枝金桂抱进来。
她找了个甜白釉的美人瓶,把金桂插进去。
抱着瓶子,放在陆洵屋子北窗的条案上。
他原本低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起先见她进来也没在意,等闻见这阵香味,皱眉不悦道:
“拿出去。”
“怎么了?”云屏摆弄着花瓶:“大爷不喜欢吗?挺好看的呀。”
陆洵总觉得她现在一点也不怕他,要是放在以前,他说一,她根本不敢说二。
“我不喜欢!你见过哪个男人的卧房插花摆柳,简直胡闹!”
云屏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白瓶金桂,衬着雕花窗棂,很有古朴的意趣。
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可没去过别的男人卧房,大爷你可别想冤枉我。”
谁跟她说这个!简直是指东她说西。
陆洵拧起眉头看她。
今日晴光大好,远处还能听见几声蝉鸣,她去推窗,阳光大捧大捧的洒进来,在她的身上,投出一道婀娜的轮廓,她不施粉黛,光洁洁的脸,长眉秀致,眼眸含星,正仰脸看着窗外的碧蓝的天空,唇边的笑意灿烂又明媚。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却和往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刚才他说,她在府里没有那么多话,还有一句他没说,她在府里,也从没有这样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