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难产
夜雨难行，到了土地庙的时候，丁大媳妇已经疼得开始打滚。
庙不大，幸好并不十分破败，虽然有些地方漏雨，往深里去，原来的佛龛下面，还有干净地方。
众人快手快脚把人抬进去，铺上厚稻草和褥子，虽然都湿透了，到底比睡在地上强。
气死风也被大雨浇熄，这时候云屏带的火折子就派上用场，翻出庙里原先有的一点干柴，点起微弱的一点光。
男人们扯出垫在驴车上的破布，拉起一个相对密封圈的空间，又去外头找树枝、找干净的水源。
云屏嘴上说的热闹，其实并不懂接生。
看着丁大媳妇疼得死去活来，又实在不能袖手旁观。
她想了想，叫花月开箱：
“先拿参片给她含着，再把‘三七散’‘清淤丸’这些止血消炎的药拿出来。”
丁二媳妇才过门，哪见过这等阵仗，只能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焦急道：“大嫂子，你要挺住啊，千万要挺住啊！。”
丁老娘跪地不住磕头：“老天爷……求您行行好，一定要保佑我孙子平平安安，求您了老天爷。”
正是兵荒马乱一片，丁大姑娘抄手站在一旁拧衣裳，端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样不行。”云屏皱着眉头，高声叫：“丁大娘！您先别忙着拜神仙，先想法子接生。我们这里，只有您是生养过的，总比我们有经验。 ”
丁大娘下意识就摆手：“不行不行，我可不行！我虽生过孩子，可不会给人接生。”
云屏直接过来拉她：“这可是你的孙子，你忍心看着孙子受罪？”
不由分说把人拉来产妇身边：“我替你照着灯，你看看宫口开得多大，能不能看到孩子的头？”
丁大娘没法子，撑起产妇两腿望过去，惊呼道：“不得了！这么多血！头、头……不是头，是胳膊。”
胎位不正！云屏心中一惊，再顾不得什么，推开丁老娘，自己过来看情况。
她虽然没有接生过，也没有生育过，基础知识还记得，生孩子，要是先出来的不是头，那就要外界干预，把胎儿扭转过来才行。
产妇已经疼得昏厥，不能再拖延了。
她转身问几人：“你们谁能把她胎位扶正？”
丁二媳妇自然连连摆手：“我不行。”
丁老娘也是直往后缩：“我看过他们给猪接生，生不出来，得伸手进去掏。不行，我不行！”
剩下的丁大姑娘更是远远的站开去：“我看别人生十个八个孩子，也没她这么麻烦。”
问了也等于白问，还招来她一句酸话。
“你闭嘴！”云屏心中生气，低声斥她：“同为女人，你就没有这一天吗？”
懒得再跟她费舌，只能自己一试了。
这时候并没有太严格消毒的概念，幸好云屏在药箱里找出一瓶雄黄酒，她反复擦干净双手，涂抹雄黄酒到膊弯处，权当做消毒。
她心头“砰砰”直跳，这是她两世为人，头一次替人接生。
她所有的知识，都归功于当年的生物课，以及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科普视频。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想尽力一试，有可能成，也可能不成，我要先同你们说清楚，你们同意，我才敢动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她是提前告知，谁知丁老娘却忽然跳起来：“你不会？你不会就敢动手？”她过来推搡云屏：“你走开，我孙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
云屏没料到她会这样，不由愣在原地，下一瞬反应过来，急道：
“要是不把胎位扶正，她难产，不光是她危险，就是你孙子缺氧也有危险！”
“那你保证，保证我孙子没事！”
云屏头大如斗：“没有人能保证，女人生产艰辛，就如同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她这一路又颠簸动了胎气，不管谁来都不能保证就一定没问题。”
丁老娘又哭又闹：“我不管！你要是不能保证我孙子没问题，你就不许动她！”
说着扑到丁大媳妇旁边，喋喋道：“你给我争口气！好好生下我丁家长孙，想想往日我怎么待你的，你这时候不争气，就是昧良心！自打你怀上，吃的用的都紧着你，一早一晚卧鸡蛋给你吃，就是叫你这时候装死的吗！你给我醒醒，起来用力！”
云屏愕然无语，但是仍旧想要同她说明白：
“……并非是她不争气！胎位不正，她再怎么用力也生不出来！你可以不相信我，那你自己来帮她胎位扶正，只要能看到孩子的头，自然就能生出来了！”
丁老娘充耳不闻。
丁梅花更是过来帮腔：“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借着怀身子，吃了多少蛋肉，娇滴滴的不干活，成天叫别人伺候她，真当自己是金贵奶奶了。我看别人怎么就没她这么多毛病，三年抱两，五年抱三，生完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云屏气闷，又实在懒得跟她争辩。
花月年纪小，云屏叫她守在旁边看着火堆，她听见动静走过来，拉拉她的胳膊：
“姑娘，她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么帮她们，她们还不领情，不如就算了。”
云屏看着躺在那里的丁大媳妇，殷红的血染红半幅褥子，混着雨水流下湿哒哒一片，在昏暗的光晕里，化出一片无望的血泊。
她坚定的摇头：“不能算。要是弄不好，孩子和大人都有可能保不住，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些别的法子：
“不知道四爷他们来了没有，丁大和他一起，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这样，你去外头，先想办法把丁老爹和丁二找回来。”
花月说好，可是脚底下踟蹰，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又有泼天的雨，花月走到门口又回头，瑟瑟道：“姑娘……我害怕。”
可是护卫和丁家男丁都出去了，唯一的一盏气死风也叫他们提走。
黑灯瞎火的去找人，的确太难。
云屏也没了办法，站在门边，手拢成喇叭，大声朝外喊，可是雨声隆隆，把她的声音全都吞没。
两人彻底没了章法，只能站在原地打转。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然见，漆黑的夜幕里，一点微弱的光由远及近，由芝麻大的一团，慢慢扩到黄豆般大，再大一些，再近一些……
云屏凝眉望去，当头那人身形高大，穿过重重雨幕，跨过庙前的山门。
灯影描摹出一截清俊白皙的下颚，恍惚带着‘降真香’细腻入微的神韵。
身边的花月惊喜道：“四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