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洪水
云屏情知老妇人是看破了，陆时润虽称是兄妹，不说长相气质不相符，两个人疏离客气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怀疑。
但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屏没有跟她解释的必要，含糊一笑而过：“儿女在旁，又添家进口就要抱上孙子，您真是有福气的。”
屋里昏昏的开始掌灯，外面大雨倾盆，好似天漏了一般。
云屏从门缝望出去，笔直的雨珠在灯下像是箭矢，带着星芒，一簇接一簇砸进泥地里。
“看这样子，估计夜里也不会停雨，只怕明日也要耽搁不能赶路。”
那老妇人也站住脚，愁眉紧蹙：“这雨连着下五天了，再这么下下去，地里的庄稼就要淹死了，还有我的大儿媳妇眼看就要生，这么大的雨，接生婆估计也不肯来。”
云屏顺口问道：“这里有医馆吗？离得远吗？接生婆请不来，要是有医馆，提前备些药物也好。”
老妇人叹口气道：
“您来的路上估计也看到了，我们这地方离城里好几十里，最近的镇子也在十里开外，主要还隔着大河，水涨的和堤岸一样高，船也过不去。”絮絮叨叨，低声叹着去了。
云屏听在耳里留了心，思索道：“花月，你快去告诉四爷。说这里河涨池满，雨再这么下，只怕也不安全。”
花月一听立起身：“那要怎么办？”
“你先别慌，”云屏安抚她：“四爷会推算天象，等他看过再说。”
豪雨如柱，雨大的不寻常。
西屋的陆时润也发觉了，他推开窗，看风向雨向，没个休止的意思。
正要出门看乾坤，就见花月过来说了“河涨池满”的话，心中一凛，当机立断：“去后头叫个熟悉地形的跟我走。”
叫人拿来蓑衣，又点了几个长随护卫：“你们几个拿上牛皮灯笼，速速跟我走。”
主人家姓丁，来的是丁老爹的大儿子丁大，中等身材，却很壮实。一身短打，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他穿着蓑衣过来，洪声道：&34;怎么了？&34;
陆时润戴起斗笠，简洁道：“你们这里是不是靠着大河？雨势这么大，恐有决堤的危险，你前头领路，随我去查勘。”
“好！”丁大一听，立时也紧张起来，二话不说跟着他冲进雨里。
后面的一家人，听见前头的动静，也都跟过来了。
丁老爹抽着旱烟，愁眉紧锁：“今年这场雨下得蹊跷，两岸水涨的这么高。我昨日就同里正说过，叫他派些人手沿着河堤两岸巡视，要是发起大水，也好早做防备。他只嫌我多事，说县里没有令，自然也就没有事，哎……发水又淹不到城里，那些城里的官爷哪会管的了我们的死活。”
云屏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老爹，你昨日就去河堤上看过了？”
丁老爹磕了磕烟袋：“大雨连着下了五日，我哪天不去，河堤两岸的树都淹下去半截，还不趁早加固！只恨我说话没用，他们根本不当一回事。”
云屏心口急跳起来，生出不祥的预感：
“这条河从哪里过来？”
“这条河是从大运河里出来的分支，叫一帆河，途径阳沭、阳洅、阳渡三县，在龙闸口那里同别的几条河汇合，改道通往大海里。阳沭阳洅两县在上游，我们这个庄子属于阳渡县，正好在一帆河的下游，最近的人家离一帆河只有几百米。”
云屏又问：“这个庄子有多大，能有多少人家？”
丁老爹估算一下：“庄子不大，但是分散住着，统共能有三五百人。”
云屏心里有了数，转头看黑漆漆的雨幕，心口隆隆的跳动。
“老爹，”她转脸看着油灯下抽着旱烟的老人：“要是河水决堤，哪里能有落脚的地方？”
丁老爹慢慢放下嘴边的烟袋：“这地方是平原，地势平坦，洪水真要冲过来，只能往上游走，那里地势高一些。”
“走到哪里？有多远？”云屏追问：“现在走，要多久？”
“说不准，”丁老爹犹豫道：“往日去到隔壁镇上，坐驴车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现在外头下雨路滑，更是难说。”
云屏心口直往下坠。
正在不知所措到时候，外头的雨幕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随即脚步声渐近。
陆时润带人回来了。
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滴水，他甚至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急切道：
“快！河要决堤，赶紧走！”
这样一说，丁家众人都惊起来。
云屏早有预感，事到临头，反倒镇定了：“可是我方才问过丁老爹，这里地势平坦，往上游去，路也难行，只怕来不及。”
陆时润顿了下：“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一处土地庙，你还记不记得？往那里去，那里地势高一些。”
云屏经他提醒，想起来在村子的西北方向，有个废弃的土地庙，那一片有个小小山丘，还种植很多古树。
“好！”
陆时润见她模样沉着，不由得刮目相看，于是说：“这里交给你，带着他们先走。”
“那你呢？”
他说：“我和丁大带人去通知村户。留五个护卫给你，够不够？”
云屏沉声道：“丁家有孕妇，以防生变，留两个护卫给我，其余都跟着你去。雨急路滑，多注意安全，我们在土地庙汇合。”
说完她便转头，指挥丁家老妇人道：“我们不能耽搁，即刻就走。孕妇不能受寒，拿我的蓑衣给她穿上。往日预备产妇和新生儿的用具器物没有？还有厚褥子，速速取来，对了，还有剪刀和火折子，一定要带上火折子……”
她语速很快，有条不紊：“花月，记得我们路上带了药箱的？快去拿来。”
陆时润看着她，和往日那个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的通房丫鬟，判若两人。
牛皮灯上落满雨水，光晕被雨水放大，有模糊的影子落在她的鬓边，越发显得云鬓如捧，目如点漆。
陆时润自她脸上收回目光，转身投入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