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雨
事不宜迟,没有容她考虑的功夫,二太太让秦嬷嬷带她去收拾细软,连夜出城赶路。
云屏还没回过神,花月已经快手快脚的收拾好包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云屏很快收敛心神,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她找到秦嬷嬷,蹲身道:“我一会儿便要去了,嬷嬷有什么嘱托没有?”
秦嬷嬷看她一眼,往日看着不声不响,却是个有知情识趣成算的,不等她去吩咐,先来讨教。便道:
“大爷早些年受过伤,又在风雪里冻着了,每到阴天下雨,或是身上不爽利,都会犯头疼,吃药扎针都不管用。只能用烈酒在掌心搓热,在百会、风池两穴上按压,才能缓解。或是用些粗盐烧热了,敷在太阳穴两侧也可缓解。”
“我记下了。”云屏又问:“大爷不知伤的如何,也不知道昏迷醒没醒,少不得药不离身的,只他吃药有没有忌口,嬷嬷晓得吗?”
陆洵身居高位,常在军中,受伤是家常便饭,但是用药的禁忌,除了贴身几人,并不敢叫别人知晓。
秦嬷嬷没料到她这样心细,问出这样的话,想了想,低声道:
“大爷不能用牛黄,白芷,其他一概不碍事。”说完又不放心,叮嘱说:“你自己知道,不要声张。”
云屏一想就明白了:“嬷嬷放心,我心中有数。”
眼看花月抱着包袱过来催促,又蹲身行了礼:“我去了。嬷嬷放心,到了南边我就送信回来,不论什么情形都叫人来告诉嬷嬷。”
从听到消息起,秦嬷嬷的脸上就满是担忧,听见云屏这样说,不免心中一颤,微微颔首,头一次对她露出亲近的意思:“好。路途遥远,你也要多保重。大爷的安危,就全赖你照料了。”
二太太是个周到人,怕云屏一人,路上不方便,特意嘱咐花月也跟着去。
另有陆时润的长随并家丁护卫共十五人。
轻车从简,连夜出城往南去了。
着急赶路,纵然马车颠簸,云屏和花月也一声不吭,两人靠在厚厚的毡子上,颠得苦胆都要出来。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云屏揭起帘子一看,四周薄雾茫茫,已经到了津沽地界儿。
“前头就是大运河,在这里歇一会儿,等天亮咱们要坐船过河的。”
赶车的车夫跳下来搬凳子,让她们下车。
云屏头昏脑胀的扶着门框下车,见陆时润牵着马走近。
“走得太匆忙,含几颗酸梅在舌尖,就会好很多。”
一路疾驰,他仍旧是衣不染尘的高洁模样。云屏蓬头垢面,和他一比,不免赫然:
“是我长久不出门,一时不能适应,等过几天就好了。”
陆时润比手:“前头驿站,先歇一歇吧。”
两人当日说过几句话,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今日忽然独处,云屏对着他,总觉得有股不容侵犯的高洁之气。
一路上,她不敢随意搭话,偶尔在驿馆休整,也很识趣的,坐在另外一桌,离他远远的。
陆时润看在眼里,只当她是避嫌,并不做声。
如此快马加鞭行了四五日。
到了登州境内,大雨瓢泼,连日下个不停。
他们一行人也不得不慢下来。
这一日,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村庄,雨势丝毫不见小,陆时润思索道:
“今日雨势太大,夜路难走,找个地方避雨,等天亮再走吧。”
众人都被大雨浇个稀湿,雨幕连天,打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两个侍从得令,驱马进了村子,寻了好半天,才回来道:
“有几户人家,愿意留宿,我们进去看了,虽简陋些,青砖瓦房倒是可以挡雨。只是进村的路窄,又泥泞,恐怕马车进不去。还请姑娘下车,我们背你进去。”
云屏一听,撩起帘子爽快道:“不必。有多余的蓑衣没有?或是伞也行,我自己走。”
大雨砸的路上泥水飞溅,落在众人的裤管上,都是狼狈不堪。
陆时润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穿过雨幕望着进村的窄路,心中有了数,驱马走过来道:
“能骑马吗?腾出一匹马,给你们主仆二人共骑。”
“那也好。只是慢慢走,我应该能骑。”
侍从拿出多余的蓑衣,云屏和花月三两下穿戴起来,踩着马镫艰难的爬上马,牵着绳子慢慢跟在陆时润后面。
村庄不大,三三两两的散落几户人家。
进村没多久,一棵歪脖子老树旁,有个篱笆矮墙围起来的青砖大瓦房,前后各有五间,左右两边又有东西朝向的厢房。
一家子老小七八口人正围在前面的堂屋里,见他们一行高头大马的过来,难免有些戒备。
陆时润下得马来,当先进屋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从上京去姑苏探亲,路遇大雨,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为首的是个黑黝黝的老头,六十开外,看模样便知是庄稼汉。
他上前道:“出门在外难免的。家中简陋,贵人若是不嫌弃,就进来歇一歇脚,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说着让开身,请他们进来,又让家中女眷前去烧水煮饭。
侍从方才就给了些银子,他们便腾出前面的屋子,供他们歇脚,一家人都移去后面的房子里住。
地方逼仄,留下十余人伺候,剩下的几人又去别的地方投宿。
堂屋里生着火,众人围在一处喝茶歇脚,烘烤衣裳。
车夫环顾四周,赞道:“看着一家都是庄稼人,能盖这样的房屋,真是不简单。”
“这倒是。这几天虽说风调雨顺,收成也好,想攒下这样的家业,也不是容易的。”
几个侍卫闲谈。
陆时润带着随从去西间住下,花月和云屏在东上首的屋子里,洗澡是不能的,衣裳湿透了,拉着帐幔,就着热水擦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裳,人也缓过来一些。
边喝热水,边听着他们说话。
忽然他们说话声音一顿,原来是这家的老妇人母女两个各端着一锅热汤面进来:
“大雨下得好几日,家里没有多少东西,做了一些热面条,还请不要嫌弃。”
众侍卫接过来,纷纷道谢。
老妇人又端起另外一碗,隔着帘幔到云屏这里,局促道:
“姑娘,我手艺不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云屏拉开帘子,自老妇人手中接过碗筷,诚心道谢:“这样大的雨,能有热吃食,已经是很感激了。”
一碗丝瓜下的素面条,隐约可见面里卧着鸡蛋。
云屏正要再说,见对面一个穿银红衫子的少妇,盈盈从西间走出来,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柳叶弯眉丹凤眼,是个形容风骚的模样。
老妇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有些尴尬道:
“姑娘别误会,这是我的大闺女,我还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只是大儿媳有孕快生了,小儿媳妇又认生不肯见人,这才叫她跟我一道来送吃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