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旧病复发
众人慌了手脚，左右仆妇连忙上来搀扶。
大热的天气，二太太怕她中暑：“把人搀到廊下，搬个椅子来坐，快去取冰来。”
廊下站的都是长辈，少爷们都远远站在石阶下头，也不算逾矩。
何况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先救人要紧。
打扇子的打扇子，掐人中的掐人中，柳琼玉“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只是面红如潮，呼吸急促。
小丫鬟一看慌了神：“不得了，姑娘这是犯了哮喘。”
二太太立马问道：“那往日可吃什么药？快去取来。”
小丫鬟回话：“四老爷给过一瓶‘如意丸’吃着管用，因今天只在家里，没带在身上，姑娘珍惜的很，都是锁在床边的云头柜子里。”
“快去取。”老太太催促道：“再去传郎中来。”
小丫鬟自去取了，只是这病发作起来，一时半会儿缓解不了，她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憋得脸色越发紫涨，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姑娘们没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直往后躲。
幸好前头都已经祭拜结束，二太太便做主，叫婆子伺候众人先行回去。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老太太急道：“这可怎么好！”
忽然五太太灵光一闪：“刚才那丫鬟说，四哥给过她药丸吃着管用，四哥人呢？问他再有没有了？”
今日祭拜事宜，陆时润不光帮着料理道场，还混迹于道士堆里，时不时念上几句经文敲一敲磬。
小厮找到他的时候，正在法坛前画朱砂符。
听说柳琼玉犯病来讨药，随手解开腰间灰色的荷包抛过去：“‘如意丸’没有，这里有‘定心散’，拿去吃两颗，也能救急。”
婆子掰开她的嘴，强喂进去两颗，又不知道从谁的荷包里，找出来一点薄荷油，送到她鼻尖，柳琼玉深深吸了两口，脸色慢慢好转过来。
“好了。”二太太见人缓过一些，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去抬轿撵来，再撑把伞，走阴凉底下把人送回去。”
老太太见人无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但是事情发生在侯府祠堂、老侯爷的忌日里，老太太心里难免有些不高兴，二太太回身来搀她回去，被她抬手隔开：
“等一下，你再去点柱香来，我去敬你父亲。”
老太太亲自点了香，又祷告许多话，这才散了。
柳琼玉这一晕，又是叫人取药，又是传郎中进来的，闹得人尽皆知。
老太太之前为她挑选的两户人家，齐家和许家今日也都来了人，竖着耳朵打听仔细，记在心里，回去关起门上一商议，婚事再也没了下文。
这些大户人家挑媳妇，不光看家世品貌，也看重身体，再是老太太一手教养出来的，姑娘三灾四病，动不动就晕倒，往后怎么生养？
老太太的一腔心血，被她这么一晕，全都付之东流。
又细细将养两日，柳琼玉这才好转，先去老太太跟前告罪：
“老太太体恤我，我却没有这个福气，在老侯爷的忌日里晕倒，兴师动众不说，只怕坏了忌日的章程，我真是无颜以对。”
她形容羸弱，白着一张脸，简直是我见犹怜。
老太太到底心肠软，叫她起来坐：
“你也是身子弱，不是故意的。幸好已经祭拜完，才并没有耽搁什么。你如今身上好些没有？药可按时吃了？”
柳琼玉眼泛泪光：“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老太太慈悲心怀，处处宽宥我，我自己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
“我私心里想着，干脆寻一处道观去清修，再抄写百部经文为您和老侯爷祈福，这才能心安。”
她言辞恳切，老太太不由道：
“你不必介怀，养好身体为要。”
柳琼玉跪在她膝头，执意道：“恳请老太太听我一言。我在这样的日子里晕倒，您和太太、姐妹们疼我，不说什么。可难保外人不揣度，但凡日后有点疑影，还要说是我坏了祭拜章程的缘故。与其这样，还不如说我自行请罪，前去清修。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她目光中满含轻愁，泪光盈盈。分析又有据有理，老太太动摇道：
“你外祖母过世，把你托付给我，你身子又弱，去了道观只怕要吃苦，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叫我辜负你外祖母的嘱托。”
“不会的。”柳琼玉微微笑起来，如山野栀子般伶仃无瑕：“在您跟前将养这些时日，我已经比往日要好得多了。何况医道不分家，说不定能在道观里遇到高人，一气儿把我的病给治好了。”
老太太说：“你有诚心，也不必一定要去道观，心诚则灵，在家里抄写经书也是一样的。”
柳琼玉微微垂下眼睫：“那又何苦呢，反叫人说我装模作样。您放心吧，趁着如今天气热，去上两个月、三个月，等到天气转冷我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看来你是拿定了主意了。”老太太架不住她游说，于是也不再强求：“衣物药丸多带些，再多带几个丫鬟婆子照应，万一有事，千万要遣人来报给我知道。”
柳琼玉深深拜谢。
虽然不是亲生孙女，前头也闹出些小小风波，只是无伤大雅，老太太并没太往心里去。
她要去道观请罪，老太太事事仔细，亲自点了丫鬟婆子随行，又叫包了好些药丸，还叫来玲珑，说：
“去问你四老爷，哪处的道观清静些，适宜养病。再问问有没有熟人，把柳家丫头好好安置，他一贯爱在这些地方游荡，往后多去照应照应。”
陆时润听后，修书一封命小僮送去“玉溪观”：“交给那里的清尘道长，请她一应安排齐全。”
又对来传话的玲珑道：“‘玉溪观’清幽，在北城不远，清尘道长为人谦和细心，观里又多为修行的女道。我已经修书请道长安顿，你们把人送去就是了。”
玲珑知道他往日洒脱不羁，对老太太却十分尊重。
见他事事安排妥当，便福身道谢：“多谢四老爷，柳姑娘是娇客，老太太理应照看，这才不得不劳烦您。”
说着叫小丫鬟把带来的东西送上来：“这是老太太特意嘱咐，给您的做的一套绣莲纹的袍子，老太太说莲纹虽好看，但是除了您，没人能穿出这件衣裳的超凡脱俗。”
月白的缎子，袖口领口绣着缠枝莲纹，和寻常纹路不一样的是，莲纹更宽阔、疏朗，没有那么密，莲纹相接地方以如意和云头装饰，看起来没那么女气。
陆时润不置可否，让小厮收下：“替我谢过老太太。”
说完翻开一页经书，不再言语。
窗子外高大的梧桐树微微晃动，在书页间投下清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