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判决
“他一共去了五家铺子,只有这个‘致远斋’给的价格最高,那掌柜的说,能看出姑娘的功底好,但是画法不时兴,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颜色浓烈的彩画,姑娘这种白描画,不吃香。”
花月好不容易,才把话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两幅画,一共卖了四两银子,都在这里了,姑娘你过过目。”
花月掏出碎银子放在桌子上,云屏含笑道:“说好给他二成利的,我去拿些散碎银子,还劳烦你再送给她。”
她开箱取出荷包,点出八百文交给花月,另外又数出一百文放在花月手心:“这是给你的跑腿银子,往后卖画还要劳动你。”
花月想要缩回手,不肯要:“伺候你是我的份内事儿,我可不拿这个钱。”
“那你就当是你伺候的好,我赏你的。”
花月还要推脱,云屏把钱塞回去:“别再计较这点,往后我还要依仗你的。”
这就是云屏的好处,虽然不说那些笼络人心的话,但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很大方。
小重山院外的那片蔷薇园,从春日开到现在,还有零星的花朵缀在枝头上。
云屏透过云墙的雕花窗望出去,想着书斋掌柜说的,色彩斑斓的彩画。
现在的染料稀有,分为矿物质颜料和植物颜料,植物颜料如红蓝花、藤黄等提取物,因为制作工艺繁琐已经是难得;
更不要说孔雀石、朱砂这些矿物提取的染料,只有皇庭侯府这样富贵至极的人家,才能用得起。
她没有那么多颜料,只能画些白描水墨画,价钱卖的虽然低了些,到底笔墨纸砚从公中出,也是省下极大一笔开支。
慢慢来吧。
她和花月不能明说,但是心里盘算着,等新夫人进门,寻机离府,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盘缠花销都要预备起来,最好能多攒一些,到时候置个宅子,也算有个安生立命的所在。
香画这些天忙,好不容易偷着空来见她。
坐在杌子上直叹气:“芙蓉出府估计难,管事的说大爷成婚,府里正忙着,只有嫌人少,没有放出府的。还说她当初卖进府,签的是死契,就是赔上三倍银子也不行。”
云屏紧了紧手里的扇子:
“可当初进府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就算是死契,只要攒够了赎身银子,再赔他们三倍,主子们应允就可以放出府去?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香画无奈道:“咱们的身契捏在人家手里,还不是随人家摆布,今儿主子高兴,不要银钱都能放你出去,明儿一翻脸,又叫你生生世世当牛做马。”
云屏喃喃道:“也是我们太容易轻信别人。”
往日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要收着留给香画一份,今儿香画什么胃口也没有,满桌的点心也不吃了,怏怏不乐道:
“芙蓉跟我不一样,她哥年底成婚,原还兴兴头头预备回去看新娘子的,这下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已经哭了两宿没睡着了。”
“所谓身不由己,也就如此了。”仿佛可以感同身受,云屏只觉得心中荒凉。
香画托腮不说话,定定看着落日熔金,尘光飞舞。
云屏仰头看一看窗外,蓝潇潇的天际,广袤无垠,却被四四方方的窗子框住,只能看到窄窄一片流云。
“等我再想法子。”云屏低声说道:“你叫她别灰心,再等等,总能想到法子。”
她突然想到陆洵,已经南下大半个月了。
如果他在,她也许可以求他。
京兆府的前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府尹赵大人今日亲自公开审案。
审的是武陵侯府的四少爷陆潮,调戏良家妇女气死婆母一案。
朱红杈子外围满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其实有什么好审的,武陵侯府那样的门第,自然是和当官的勾结,走个过场,赔钱了事,说不定这妇人还要落个诬告的罪名。”
“对!做样子,走个过场,也就骗骗我们这些人。”
“你们不知道吧?那妇人的丈夫是在侯府做工的,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下半晌就死了。说是失足跌跤摔死的,你们信啊?”
“我不信。我可听人说了,这四爷好色是出了名的,保不齐是瞧上着妇人美貌,想占为己有,才把人丈夫给害死的。”
“真的?那这男人死的也太冤枉了。”
众人交头接耳,说着听来的传闻,什么样的揣测都有,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没等赵大人审案,已经描出案件始末了。
随着惊堂木一拍,衙役把陆潮,妇人及男方家人一并传唤到堂上。
陆潮起先并不以为意。
见赵大人冷着脸,一句一句诘问掷地有声,句句蛇打七寸,这才有些慌神。
可惜已经来不及,他被关在牢里这些天,除了一开始的那两天,家中日日使人传信叫他放心,后来就再也没见有人来。
他急急朝人群里张望,只看见他父亲陆鸿生身边的得力老仆钟叔,站在杈子外头,时不时举袖擦汗。
“……陆潮,你当街调戏妇女,气死她的婆母,你认不认罪!”赵大人惊堂木拍的山响,气势如虹的逼问。
陆潮愣在原地:“……我不认!跟我没关系!”
赵大儿收到陆洵的书信,原本还担忧,怕他开口求情,要怎么从中斡旋。谁知道是要他秉公办案,那他自然照做。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当罪加一等!”赵大人毫不留情:“来人!上刑!”
两旁衙役得令,持着刑杖上前,不由分说把陆潮按倒在凳子上。
陆潮吓得六神无主,头上冷汗直流。
只听见赵大人冷酷的声音道:
“陆潮当家调戏妇女,按律当杖二十,又兼气死原告婆母,拒不认罪,更是罪加一等。数罪并罚,判陆潮当庭杖五十,服刑三个月,赔付原告、及其婆母丧葬银,共计三百两。”
杈子外围观的众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爆发出巨大的叫好声。
陆潮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又惊惧又羞愤,整个人面红耳赤,如同在水里捞出来一般,被人按在地上长凳上,一棍子下去,疼得脑袋空空,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案前情,因原告丈夫在武陵侯府做工,失足身亡,工头丁三私吞丧葬银子六十两,判如数归还,并追缴罚款二十两,一并充作丧葬费用,武陵侯府无罪。”
“几位,此等判决,认不认?”赵大人问。
“我认。”丁三说。
“民妇也认,多谢青天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