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痘
陆洵走了,就在当天傍晚,辞别老太太,轻装上阵,去江南巡盐税了。
云屏知道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身上好了大半,人却不知怎么的,变得格外沉默。
就连花月都悄声问她:“姑娘是有烦心事儿吗?怎么愁眉不展的。”
云屏勉强笑了下:“大约是芙蓉出府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我心里不安吧。”
花月说:“前儿香画姐姐不是来过,说交给她银钱,也同管事的说过了吗,只等太太点头就行。”
云屏举着扇子轻轻摇,在怀中扑起一阵香风:
“长久没个定夺,我心里终究是不安。”
花月于是自告奋勇道:“要不然,我去针线房,替姑娘问一问吧?”
“那也好。”云屏应道。
陆洵把白鹭赏人,对小重山里余下的众人是个不小的冲击,又有秦嬷嬷这座大山镇着,没人敢造次。
陆洵又不在,众人躲在房里几乎不出来,就是偶然碰见照面,也客客气气的一笑而过。
花月没多久,就去而复返,已经快到正午了,她撑着一把荷叶遮阳,仍旧晒得脸色通红:
“姑娘,大事不好了。五姑娘前几日身上起了疹子,没当一回事儿,昨儿夜里发起高烧,请了郎中一瞧,说八成是出痘了。”
“如今太太们都吓得厉害,四处不让走动,叫各处洒石灰熏艾草呢。”
出痘又叫天花,在古代可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
别说太太们害怕,云屏也害怕。
还是在这个贵妃要醒亲的节骨眼儿,万一处置不当,只怕要白忙活一场。
府里如今人人自危,丫鬟小厮们缩头缩脑的不敢随意走动,只挑出一些出过痘的人,去服侍陆春云。
老太太坐在榻上,地心的梅花冰鉴里,冒出丝丝凉意,也挡不住各人心中的燥意。
“怎么好端端的起了天花!她这些天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五姑娘的亲身母亲,妾室邹氏,早就哭红了眼睛:
“回禀老太太,正是暑热,姑娘谨记老太太的教诲,不叫四处走动,这些天一概没有赴宴,也没有出门,见的也都是家中姐妹。”
“那还有没有旁人染上?”老太太追问。
二太太摇头说:“暂时没有。五丫头的院子现在看管的铁桶一般,除了每日送吃,谁都不能靠近。别的姑娘们也都呆在房间里不叫出门,防止被传染。”
老太太沉默不语。
五太太夏氏着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院子看管起来,侯府里这么多人,保不齐哪天谁不小心沾上,一传十,十传百的,可就不得了了。”
“那依你看,该怎么处置?”
五太太夏氏想了想:“老太太/二嫂子,说出来不怕你们骂,我两个孩子小,刚听见消息,就想带着她们去我娘家避一避的。可是静下来想想,我是能走,可咱们府里这么多人,难道都要走?不说别人,这样大盛夏的热天儿,再叫老太太舟车劳顿去庄子上吗?那留下了的爷们和这么多家仆又怎么办?院子还在修,日子还得过。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把五丫头送走吧。”
谁都知道,小孩子比大人更容易被传染。
老太太看了这个轻易不会出头的夏氏一眼:“你这是为母则刚,实在是忧心你的两个孩子。”
二太太沉吟道:“弟妹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咱们府里每日迎来送往多少人,一处照顾不到,就容易出纰漏,咱们都去庄子上也容易,可叫外人知道了,只怕传到宫里,生出不必要的是非。”
妾室邹氏急急道:“姑娘正病着,不好轻易挪动,只怕对病情不利啊。何况,去了外头总归不比在家里方便,万一缺医少药的,岂不更是凶险。”
老太太凝眉沉吟片刻,道:“多叫几个出过痘的丫鬟婆子跟着去,也不要走远,就送去西山脚的那处别院,离城里也近,不论是请医抓药都便捷。”
她又沉声道:“跟去的婆子丫鬟,谁敢不尽心伺候,我饶不了她!”
二太太应下,邹氏泪流满面的上来磕头:“求老太太开恩,让我跟着去吧,姑娘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定好好伺候她痊愈。”
为母则刚,夏氏如此,邹氏也如此。
都是女人,老太太心中叹息,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两辆油布马车,五姑娘被连夜送去西山脚下的庄子上养病,出过痘的仆妇,把她住的院子,里外清洗了好几遍。
又过了几日,府里并没人被传染,这才恢复如常。
老太太闲下来又召云屏说话,无意间说漏嘴:
“……上回手绢的事儿,虽说都怪那个红杏不安份,到底你也有错,不该去招惹老四那个魔星。要不是齐哥儿一力拦着,我也要罚你去跪祠堂的!”
云屏画花样子的手一顿,忍气吞声道:
“多谢老太太开恩,我省得了,谨记老太太教诲。”
老太太靠在罗汉榻上假寐,小丫鬟跪着捶腿:“你也别怪我苛责,齐哥儿外头忙得脚不沾地,身边人要是再不省心,我看了心疼。你不必谢我,往后好好伺候你主子,才是正经。”
云屏心中百味杂陈,草草画完花样子,便退了出来。
恰好见到知夏,送来一盒子薄荷丸,说是陆映柔亲手做的,来孝敬老太太。
“长久不见,姑娘怎么像是瘦了。”知夏说。
云屏微微一笑:“想必是苦夏没有胃口。姑娘的那幅山水画,已经做好了吧?”
知夏道:“画作是做成了,只是偶尔想起跟你谈笑风生,都说可惜。”
云屏心中微微一酸:
“能得姑娘青眼,已经是我三生有幸。”她喉中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话。
知夏看在眼里,低低一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彼此匆匆别过。
回去的路上,经过小池塘,岸边的树木长得高大,浓荫蔽日,盛夏天气,在阴凉里行走,能祛掉大半燥热。
云屏心绪不佳,垂着头走路,没注意前头有人。
“再走就要撞到了。”
一道如清泉的男声,云屏抬头,随即看到穿着一身浅灰色道袍,束玉冠,兰芝玉树般潇洒俊逸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