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禁足
气氛顿时一凝,三太太冯氏紧张的捏紧帕子。
老实说,她是怕陆洵的,他不说话,沉着脸,活脱脱是个冷面阎王。
陆洵的目光扫视一圈,屋子里没人敢说话:
“我院子里没人来?”
董嬷嬷说:“来了,于嬷嬷在外头呢,我去叫她进来。”
于嬷嬷进门,纳头一拜,如实把经过说了一遍,不过她也知道,云屏挨打,也有她护主不力的缘故,因此把三太太的三分凶,形容成了八分:
“……老奴和院子里的小丫鬟,拼了命的拦,可根本不是那些健仆的对手,何况她们受了三太太的令,哪有不遵从的。云屏姑娘便是被打了板子,也嚷着冤枉,可惜太太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直打得鲜花一样的人,皮开肉绽,真正是可怜见的。”
三太太冯氏目眦欲裂:
“你个老混虫!在这添油加醋的污蔑我,你怎么不说,那贱……那丫鬟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什么?!要不是她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何至于要打她!”
于嬷嬷这时候脑袋灵光了,立马接话说:
“是,我们姑娘是替自己辩驳说‘四爷个子矮些,又瘦弱,不如我们大爷高大威猛,她根本不喜欢四爷这样的话’可那也是因为红杏姨奶奶口口声声骂她‘娼妇’、‘婊子’勾引四爷的话,她实在没法子,才替自己分辩,并不是有意要拿二位爷比较。”
三太太冯氏简直火冒三丈:“你个老妇!也来颠倒黑白!”
她一着急,就会失了分寸,扬手就要打人。
被一直没做声的陆鸿声,厉声喝止:“够了!”
他站起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潮儿长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你惯得他!这些年来,你张扬跋扈,我也不与你计较。如今纵得你越发没了王法!”
“今日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个妾室挑事,你不加以管教,还越发助长她的气焰,越俎代庖,管起侄儿房里的事情。”
“眼下你不知道悔改也罢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又要动手打人!我看这个家是容不下你,和这个妾室一起,关去乡下的祠堂好好反省!”
“什么?”冯氏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你要把我关去祠堂?”
还是和儿子的妾室一起?
简直是滑稽!
全京城的笑柄!
三太太冯氏咬牙切齿的骂道:“老匹夫!你早看着不顺眼,就等着这天了吧!把我关去祠堂,你好和那些贱人一起快活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许进门!”
新仇旧恨一起,冯氏已经乱了阵脚。
老太太看着她的癫狂样子,沉声喝道:
“好了!堂堂侯府的太太,张口闭口的骂,别说外人瞧着难看,就是丫鬟婆子背地里也笑话。”
“你们两口子打年轻起,就没有一日安生过,都到抱孙子的年纪,还跟着乌眼鸡似儿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辈们有样学样,不怪他们也闹得家宅不宁。”
“红杏是不能留的,送去乡下祠堂,派两个婆子跟着去,好好反省。老三媳妇,毕竟是正经夫人,也有了年纪,养育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只要能改改的性子,收敛些脾气,等潮哥说了媳妇过门,也正经享享福。”
冯氏听了这话,这半辈子的心酸委屈涌上心头,握着帕子捂住嘴,扭头坐在那里哭的肩背耸动。
陆鸿生敛神说:“都听母亲的。那就叫她闭门思过两个月,抄上一百遍《道德真经》,以儆效尤。”
老太太点头,询问陆洵的意见:“齐哥儿你说呢?”
陆洵说:“都听您的。”
陆鸿生见陆洵不再追究,拎着陆潮过来,给他赔礼道歉:
“到底是他院子里的人挑的头,你三婶子又不辨是非,权当看在老太太和一家子骨肉的份上,饶过他们这回,回头再送些药材膏丸,给那位挨打的姑娘。”
陆鸿生还是识时务的,话说的十分圆融。
陆洵便也不再多说,颔首说好:“都是一家人,三叔言重了。”
于是一场风波,终于消停。
三房派人送来好些绸缎药材,金银首饰。
花月喜滋滋的手下来,转头跟云屏说:
“那红杏被送去乡下看祠堂,这辈子都完了,三太太也被禁足,姑娘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云屏趴在枕头上,她没穿衣裳,只盖着薄薄的夏被,背上的伤口还在时不时的抽痛。
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低低叹了一口气:“她也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场争斗,她明明赢了,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女人们被困在这红墙高瓦中,为着男人的虚无缥缈的宠爱,争来斗去。
输了自然是一败涂地,可赢了又能怎么样?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输,因为输的人连好好活着的权利也没有。
陆洵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枕上发呆。
乌发如瀑,散落在绣海棠的枕头上,玉做的臂弯,越发显得脸上红肿的指印触目惊心。
“看来这是没打过人家。”
陆洵撩开袍子,坐到她床边,拨开她脸上散落的几缕头发,端详她脸上的伤。
云屏回过神来:“我以一敌十,自然会吃亏的。”
陆洵顺手撩起被子,看她原本光洁的后背上,几道鞭痕醒目:“嗯。还能顶嘴,看来伤的不重。”
云屏赫然,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流连之处,让她的后背起了薄薄一层汗。
陆洵收回手:“你是故意的,就不怕冯氏恼羞成怒,失手打死你?”
云屏说:“当然怕。可是我要真的死了,你肯定会替我报仇的。”
“这么笃定?”
云屏迎上他的目光:“她打我,就等于打你的脸了,她要杀了我,就是把你踩到脚底下了。”
陆洵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不是之前的敌意倔强,也不是后来的趋炎讨好,黑亮亮的像是夏夜天幕里酸凉的星星,有着难言的狡黠,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陆洵突然意识到一点,她其实,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所以你宁愿挨打,把事情闹大,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闹到我不得不管,才能替你做主。”
虽然并没打算瞒他,这样简单的小心思,其实别人很容易就看穿。
只是他当面说出来,云屏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手无缚鸡,又是秀才遇着兵,这点阳谋,只能算是自保。”
陆洵抱臂问她:“你怎么没想过,就算不挨打,我也会替你出头?”
云屏愣了一下,扭过脸,瓮声道:“我是伺候人的丫鬟,受些委屈不算什么,不好恃宠而骄,给主子惹麻烦。”
陆洵说:“既然你这么体贴懂事,不如明日就抬你做妾,也好叫你名正言顺。”
云屏悚然一惊:“不行!”
陆洵难得起了一点怜惜之心,脱口而出要纳妾的话,谁知她却敢不领情,一口回绝。
陆洵语气立马不善:“为什么?”
云屏脑中飞转,忽然灵光一现,婉转劝道:
“我虽然是个丫鬟,可也知道规矩。京中豪门世家,很少在大夫人进门前就纳妾的。老太太之前特意同我说,你和宋家结亲也是一波三折,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纰漏。要真是为了我,耽误你和婚事,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不光辜负大爷疼我的一片心,也辜负了老太太疼我的一片心。”
她嘴上说的天花乱坠,陆洵却看出她的违心之意。
他的大掌轻轻抚在她的脸上,动作轻柔,语气森然:
“你还想着出府呢?你的身契现在在我手上,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最好都掂量掂量。耍些小聪明可以,别聪明过了头,当我也是冯氏那样的糊涂蛋,可以由你摆布。”
他眼神晦暗如冰,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回答:“听见没有?”
云屏心底如坠冰窖,垂下眼睫,木然点头道: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