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替罪羊
隔日晚间,陆洵回来的早。
于嬷嬷趁着他吃过晚饭的空档,回禀说:
“云屏姑娘中毒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哦?”陆洵搁下茶杯:“说来听听。”
“是那日熬药的小丫鬟贪玩,没盯着炉子,叫不知道从哪的窜出来的野猫撞翻了药罐子,她生怕挨骂,偷偷摸摸的拿了药方出去抓药,她又不识字,又不敢去大医馆,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一个赤脚郎中,把药方里的附子,看作是‘白附子’,附子无毒,白附子有毒,小丫鬟不知道,稀里糊涂熬药给姑娘喝下去,这才叫姑娘中毒的。”
陆洵饶有兴致的问:“她招了?”
于嬷嬷连连点头:“招了,一五一十都招了。”
恰好云屏端了铜盆服侍他洗手的,人就在旁边,陆洵示意她:“你说呢?”
云屏放下铜盆,看着于嬷嬷跪在地上,心里终究不落忍:
“既然她都招了,嬷嬷打算怎么处置她?”
于嬷嬷头也不敢抬:“全凭姑娘吩咐。”
云屏一晒:“别,还是听大爷的吧。”
陆洵接过棉巾随意擦了擦手:
“这样的奴才留不得,拖出去打死。”
于嬷嬷浑身一抖,在明间候着的几个大丫鬟更是一凛,尤其白鹭,暗暗拽紧了帕子。
云屏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服侍他穿鞋的手,一顿:
“她也是无心,府里事情多,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大爷还是饶她一命吧。”
陆洵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外间,目光从几个大丫鬟脸上划过,随口问道:
“你们有何高见?”
几人面面相觑。
玳玳抢头说:“我不知道,跟我又没关系!”
随后,春琴老实的上前磕了个头:
“那小丫鬟我知道,也是可怜人,她老子娘去的早,有个游手好闲的哥哥,动辄对她就是打骂,进府里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一时贪玩不经心,无意间犯下这样的大错,幸好云屏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后福无穷,想必她往后是再不敢了,哪怕打她一顿叫她长些教训,还请大爷高抬贵手留她一命,权当是积德行善了。”
她说完,众人见陆洵并没怪罪,才陆陆续续敢出声。
黄鹂吃过一回苦头,说话也很谨慎:“有错当罚,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事关重大,还请大爷三思。”
说了也等于没说。
白鹭头也不敢抬,说的话倒字字清晰:“真相是于嬷嬷查出来的,那丫鬟自己也认罪,自然是打也打得,杀也杀得。虽说她不是有心,别人也险些丢了命,侥幸活下来是别人福大命大,跟她可不相干。”
看着她,云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真是又坏又蠢。
单凭她说的这几句话,就能看出端倪,自己往日是她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好端端的来为她说话,足可见她的私心。
打量着给小丫鬟定了罪,事情翻篇儿,就再也不会跟她扯上关系了。
陆洵玩味一笑:“果真不少真知灼见。”
云屏站在葫芦宝瓶纹的落地罩前,陆洵朝她抬手:“你来定夺吧。”
这是陆洵第一次,给一个女人放权,小重山,也是第一次给女人当家。
云屏只觉得没意思,拉个替罪羊,唱这样一出戏。
“于嬷嬷你决定吧,善始善终,大爷请你查明真相,怎么处置,自然也听你的。”
陆洵颇为意外的看她一眼,她已经转过身,往里去了。
小丫鬟被打了二十板子,又撵去外院做粗活了。
云屏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轻轻掀开被子,刚坐起来,身后的陆洵已经醒了:“去哪儿?”
“睡不着,我去外间坐坐。”
陆洵在黑暗中准确的握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痛快,说。”
他直截了当。洞悉人心的本事让云屏有些心惊。
她只好继续扮演顺从,反回来,半靠在床头上:“我中毒的事情,不是那个小丫鬟做的。”
陆洵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你既然知道,刚才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云屏轻声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跟小丫鬟没关系,不是吗?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继续说。”
云屏慢慢道:
“我猜到是谁,可是没有证据,不过就算有证据,又能怎么样。于嬷嬷和她们,都是老太太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于嬷嬷既然费心找出了替罪羊,那把事情糊弄过去,对我有个交代,彼此大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寂静的深夜里,她的声线带着柔婉的意味,如初夏的晚风,恬淡安静。
她说的句句在理,陆洵无话反驳,他沉默了一息,忽然道:
“于嬷嬷,是他的人。很早之前服侍过我母亲,也服侍过我一阵子,后来我北上,就留在老太太院子里。”
云屏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他”是指武陵侯。
所以,他不喜欢于嬷嬷。
可是碍于情面,碍于礼法,甚至碍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好把人撵走。
活在讨厌的人的监视下。
原来,呼风唤雨的陆洵,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云屏仿佛窥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幸灾乐祸,心中暗喜。
“那,要我做什么吗?”
陆洵沉声问她:“你可以做什么?”
云屏反问他:“你想不想我做什么?”
陆洵敏锐捕捉到她愉快的语调,心中一恼,探手把她拽到怀里,翻身覆了上去:
“既然睡不着,那就做点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