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另有打算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外男回府常住,老太太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跟孙氏商议:“先把人安置在我旁边的院子里,等过几日,我问问齐哥儿的意思,是要收房纳进来还是另有打算再说。”
孙氏自然没有二话:“齐哥儿既回来,跟宋家的亲事,也该预备起来了。我想着,三弟妹的表侄女儿已经进府来,我把娘家的姑娘请几位来住,到时候让映柔再办几场宴,请宋大姑娘多来走动走动。”
这事儿正中老太太下怀:“你这主意不错。宋家那丫头有她祖父的品格,就是太过守礼了些,单请她来必是不肯的,就说姑娘家来往,递个台阶儿给她,外人呢,也说不出闲话。”
两人又合掌商议一阵,外头说是老爷们当差都下衙到家,前厅里相聚,等着老太太开席了。
正是久别重逢,阖家团圆之际,席上自是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说不出的锦绣华堂,共享天伦之乐。
针线房的后院。
最西边的厢房里,云屏和芙蓉点着油灯分丝线:“今儿我在二姑娘院子里遇见个脸生姑娘,听她们说姓冯,八成就是三太太家的表姑娘吧。”
芙蓉小心把头发丝粗的线再劈成四股:“那自然是的。我听说,这位冯姑娘的母亲是续弦,外祖家里原本做珠宝生意,冯家书香门第,她打小在姐妹间就遭冷眼,过得很不如意呢。”
云屏暗暗一惊,旋即道:“三太太肯叫她来小住,想必是疼她的。”
“这可说不好。”芙蓉头也没抬:“我还听说,她往日来都不空手,但是姑娘们嫌她带的手串、项链都是市面常见的东西,嘴上不说,背地里都拿来赏人呢。”
这就是积年富贵之家的底蕴,从衣裳首饰就能窥见一斑,凡是花钱便可人人得到的,统统算不上好东西。
每年市面上铺子里盛行的样式,图个新鲜穿戴,哪日真要见客,穿戴必得独出心裁。
寻常家里养着针线房,越是讲究的人家,越要养着手艺精湛的绣娘、金匠。侯府的针线房就有二十多口人,做些日常绣活,像是衣裙这种需要工时久的,也会选好样子送去外头绣坊。老太太自是不必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一针一线,都是府里人亲手所做。
戴的首饰、屋子里的陈设也是如此,都是积年攒下来的家底,主子屋里随手的一个小物件儿,或许就是前朝的珍品,抵得上普通人家几年的嚼用。
难怪月牙会说那样的话,云屏这才了然,如此富贵权势,不由让她心惊。
云屏拿出三太太要的桃花样子,芙蓉看了小声道:“这是绣在裙摆的样子吗?你就画三两枝桃花,绣出来会不会太单薄了?”
云屏笑道:“你傻呀。我画满半个裙身,是好看了,你们绣起来,岂不是又要多费功夫。”
说着翻出一块淡粉的绢,和一捆深粉色线比划给她看:“你瞧,用浅一色的粉绢做裙子,上面绣深一色的桃花,这样疏疏落落几枝,又鲜亮又灵动,比绣满要好看吧。”
芙蓉佩服的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云屏把花样子送去三房彩绒手里,也说了同样的话。
彩绒将信将疑,正好三姑娘陆芳意也在,接过花样看了看,满意道:“还算她有些本事,娘你总说我肤白,用这样的淡粉做裙子,应该更显得肌肤白皙,到时候二姐姐设的宴,我就穿这身去。”
三太太冯氏歪在榻上,笑嗔道:“光在姑娘中间比什么,得叫外头人都晓得你的美貌才是正经。”
陆芳意生得并不十分美貌,但是的确白皙,肤如凝脂,衬得唇红齿白,削肩纤腰,勉强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往日再蓄意打扮一番,又凭添几分美貌,同寻常女子相比,已经是略胜一筹。
下首一人出言附和道:“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妹妹正是二八芳华,只怕想结亲的人家都要踏破门槛了。”
说话的正是那日云屏在兰因阁里遇见的少女,冯氏胞兄家的姑娘冯绮兰。
明知道她是奉承,冯氏听了仍旧高兴:“那是自然,我们冯家教养的女儿,没有差过。我只盼你和三丫头往后都有好前程。”
冯绮兰脸色一红:“那就借姑母吉言了。”
陆芳意是被冯氏娇养出来的天真性子,一时便拉着冯绮兰去挑拣衣裳首饰:“过几日宴会,姐姐你穿什么?我要穿粉色,你来帮我选一选,戴什么才相配。”
一匣子钗环,流光溢彩,大多数都是冯绮兰送过来的,她拿出赤金环珠的蓝宝石步摇比划一遍:“姐姐看这个呢?”
见冯绮兰摇头,又拿出羊脂玉镂空佛手石榴纹步摇:“这个,戴这个吧,大哥哥回来送我的这套白玉。”
冯绮兰母亲是续弦,外祖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母亲陪嫁的铺子庄子也有十来个,自小不缺金银,有了什么好东西,也紧着往侯府的姑母这里孝敬,所以冯氏才会对她有几分亲近,肯接她来住。
她见陆芳意兴致勃勃的插戴头面,心中忽然一动,状似随意道:“妹妹这套白玉真是好东西,花样精巧,雕工细腻,上头镶的这颗碧玺颜色也纯正,可见大哥哥真是疼爱你。”
陆芳意自得道:“那是自然。北地产玉,大哥哥带给我们的东西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
冯绮兰替她扶正发钗:“妹妹说的是,也不知道别的姐妹们那里的都是些什么。”
陆芳意浑不在意,随口道:“自然都是一样的羊脂白玉,只不过样式不同,镶的宝石珠子不一样,我在二姐姐那里见过,她得的那个就是镶蜜蜡的柿柿如意样式。”
她说完,随口问道:“那日大哥哥回来,你不是也在祖母那里见过他的么?他没给你吗?”
冯绮兰勉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抿了抿唇,才道:“沾了妹妹们的光,我也有。就是好奇,随口一问。”
那日在凝晖堂,一大家厮认,陆洵见她眼生,不由多看几眼,冯氏机警,见状给他引荐:“这是我娘家哥哥的姑娘,来府上陪我,你们不曾见过,怪道不认识的。”
说着推她出来,她羞红了脸,仍旧规规矩矩朝他行礼。
陆洵了然,微微颔首:“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他生得极为英俊,英姿勃发。和冯绮兰见过的所有京中子弟都不一样,矜贵又疏离,在沙场磨砺过,身上带着北地的刀剑风沙,气势磅礴,目如点漆,仿佛轻易就可洞穿人心。
哪怕他只是眼风扫过,就能让她心跳加快,偏偏他时不时的看过来,她勉力克制住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好不容易等到宴散,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握紧帕子回了住处,不一会儿有小丫鬟送来个红漆的梨花木盒,说是:“这是我们洵大爷给姑娘的见面礼。”
她颤着手打开,里头是红艳艳的一套红玉嵌宝石头面,簪首镶着五彩的宝石,簇成花盆形状,在灯烛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原本她还生怕自己是多想,可是现在一问,他给别人的都是羊脂白玉,唯独送她的是红玉。
同心难结绣云长,红玉沉泥草亦香。
走到无人处,冯绮兰捂着滚烫的脸颊,甜蜜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