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命之恩
到了“兰因阁”,正好撞见知夏挑起帘子送客出门,一个合中身量,容貌清丽的少女从帘后转出来,穿着杏色的春衫百合和月白底绣藕色花纹的绫裙,头上腕上各戴着金镶红玉的首饰,耳坠上垂下来的红玉有小拇指般大,映得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她站在廊下,冲知夏摆手:“回去吧,改日我再来陪姐姐说话。”说完带着左右两个丫头下了台阶,遥遥去了。
直到人出了院子,云屏才敢上前,行了礼说:“知夏姐姐,我来见姑娘。”
知夏命门口的丫鬟打起湘竹帘子:“进来吧,姑娘正念叨你呢。”
云屏跟着知夏进门,正好见月牙在方才待客的宴息里收拾东西,珠光宝气的装满一匣子:“冯姑娘送的这些首饰,不要又不好,戴又戴不出去,收着还白占地方。”
知夏轻轻斥了一声:“浑说什么,回头叫人听见。里屋的斗柜里不是还有一层空着,你先放进去吧。”
月牙努努嘴,见云屏来了,朝她笑道:“快进去吧,有新制的玉兰花茶,我去泡一杯给你尝尝。”
陆映柔在西边的书房里,书案上笔墨一字排开,拳头大的瓷钵里,、染料一应俱全。
她提笔轻轻在画上描摹,余光见云屏进门,柔声道:“我照着你说的法子,描了两张画,你过来看看。”
她手边的两幅画已经上好色,云屏仔细一看,青绿交错,果然已经有了青绿山水画的传神意境。
“有何高见?”陆映柔轻声询问。
云屏诚心佩服:“姑娘果然厉害,一点就通,这两幅画的颜色清雅匀净,意境悠远。”
陆映柔含笑道:“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夸我。”
云屏也笑了:“那恕我直言。姑娘一味追求颜色逼真,反而失了些生动,例如这里的颜色深浅,过渡不够自然,还有这里的树干,姑娘不如试试用‘没骨法’或者更为生动,山坡用点染,至于远山的运笔太过生硬,失了写意。”
薄薄一张画纸,她指尖点过,如细雨落入池塘,荡漾出一圈一圈涟漪。
她句句切中要害,陆映柔心中更加敬服:“真是慧眼。我明知道这两幅画拙劣,左看右看,却找不到症结所在,经你这么一说,我便懂了,还要多谢你不吝赐教。”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她的三言两语,却如拨开云雾,陆映柔立时便神思清明,有了新的见地。
她立即拿起画笔,在宣纸上勾勒,间或和云屏说上两三句。
月牙端着茶盏,轻手轻脚的放在窗边的矮几上,见春风融融,从洞开的窗棂吹进来,轻轻拂动宣纸一角,云屏眼疾手快,拿紫檀嵌玉镇尺压下去,陆映柔偏过头,两人相视一笑,又很快低下头作画。
春日晴好,日暖风和。
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静谧。
“姑娘,姑娘,快!大爷回来了!老太太叫你呢!”梳着双髻的小丫鬟从外头跑进来,一脸喜色。
“谁?”陆映柔听不真切。
知夏率先迎出门:“你说谁?是我们家的大爷,洵大爷回来了吗?”
“是啊,正是我们大爷!送信的人说,半个时辰前大爷已经到了城外,这会儿子怕已经进城,一会儿就要到家了。老太太叫姑娘们都去二门上迎一迎呢。”
“知道了,就来。”知夏转身进屋,张罗小丫鬟给陆映柔取衣裳、梳头发,有条不紊忙起来。
云屏见此,也不好再待,便告辞出来,顺着原路又回到针线房。
四月五日,阔别五年的武陵侯府世子爷陆洵,终于回京。
老太太尤其高兴,要不是孙氏拦着,便要亲自去二门上迎接:“母亲您宽坐,五弟妹领着府里的姑娘们都在二门候着呢,您就放心吧。”
即便如此,老太太仍旧在凝晖堂里坐立难安。
又过了一刻钟,忽听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山响,众人神色一喜:“大爷回来了!”
不多时,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还未站稳,就撩袍朝老太太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祖母,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泣不成声:“好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叫我好好看看!”
陆洵依言上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但见他穿着墨色暗花缎圆领袍,织锦双扣玉带勒出精壮腰身,除此之外通身再无装饰,高大英武,比离京之时更见磅礴沉稳的如虹气势。
老太太心中既欣慰又心疼:“长高了,也瘦了,可见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陆洵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温言哄道:“我能同祖父当年一样,为国效力,护百姓平安,祖母该为我高兴。”
老太太果然展颜:“果真是大了,你祖父在天有灵也定会高兴的。”说着拉他在身边坐下,亲亲热热道:“你这次回京,就不走了吧?”
陆洵从善如流:“不走了。边关战事已停,圣上既召我回京,自有别的安排。”
“好好好。”老太太转忧为喜:“这下我就放心了,往后一家人团团圆圆,我也就安心了。”
抬眼环顾一屋子亲眷,挨个指过去:“除了你大妹妹入宫去,你这些婶子、弟弟妹妹也都是长久没见,尤其老五家的华章,你走的那年她还在襁褓里,你瞧,现在都这么大了。”
五太太夏氏推着陆华章上前,雪团似的小人也不认生,甜甜叫了一声:“大哥哥。”
陆洵脸上现出笑意:“果真是长大了,放在外头,都不敢认了。”
众人一阵厮认过,他朝惠嬷嬷拱手,含笑道:“我的小厮在外头,烦请嬷嬷差人去说一声,叫他把我带回来的东西送进来,给各位分一分。”
众人欢欢喜喜道谢,一时又是笑语盈然。
老太太朝外道:“去前头看看,你们老爷下值没有,今儿阖家齐聚,都叫家来一起吃团圆饭。”
她的贴身丫鬟玲珑笑应着去了。
一时老太太又问孙氏:“齐哥儿的院子都布置妥当没有。他打小就怕热,这几日天气暖和,窗纱换上透气的烟霞绢,省得夜里闷热,他又睡不好。”
孙氏凑趣笑道:“你们瞧瞧,老太太好偏心。今年府里统共得了三匹烟霞绢,姑娘们想裁衣裳都舍不得,她倒好,叫拿去给齐哥儿糊窗户。那匹绢是粉红色的,您老也不怕齐哥儿嫌它脂粉气。”
众人被她逗得合不拢嘴,老太太佯装打她:“我看是你自己舍不得,要拿来做裙子,倒来说我偏心。”
陆洵见此,含笑道:“祖母和婶娘都不必忙,我在外头枕风宿雪的早就习惯了,吃喝住行都不讲究。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劳烦婶娘费心。”
他知道府里是孙氏当家,孙氏转过身,颔首道:“你只管说。”
陆洵道:“去年冬日,我追击敌寇中了埋伏,险些丧命,被当地一对父女救下来,因为我伤重昏迷不醒,那老伯背着我冒雪走了十多里山路,后来又悉心照料,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就在回京之前,那老伯病重身亡,把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她无亲无故,一心要跟我回京。我快马加鞭先行回京,另外安排人护送她来,已经在路上,再有十来日就到了。还请婶娘腾个院子出来,把人先安置在府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