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子回府
陆映柔这才注意到她，抬眸望过来，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云屏蹲了个安，迎着她道：“奴婢斗胆，听见姑娘刚才说要做作春景画，很多年前，机缘巧合下，也曾经见过一副恢弘秀丽、精妙绝伦的画卷，画的是万里山河、重峦迭嶂，也画村野亭台，舟船飞鸟。整幅画严密紧凑，动态鲜明。更难得是他的着色新颖又大胆，淡雅隽永，令人过目难忘。”
她轻轻笑了下：“后来我才知道，整幅画的用色以‘青绿山水’铺陈为主，用赭石、石绿、石青等渲染上色，才能成就出如此层次分明，清雅娟秀的佳作。”
陆映柔不妨她能说出这样的见解，一时听得入神：“你说的‘青绿山水’，可是展子虔、李思训等人惯用的画法？”
云屏点头道：“正是。我说的这幅画，又比他们多了水墨，所以层次更加分明。姑娘既然画了墨稿，不妨也试一试。”
云屏在心里暗暗打鼓，一面百般告罪，她说的这些都是《千里江山图》的技法，王希孟大师，还请你千万不要怪罪呀！
陆映柔回过神，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衣着普通，却通身整洁，侯府里不缺好模样，但是她委实生的格外标致，眼神如春风拂过的清泉，清透明亮，形容举止大方有节。
于是问她：“你在哪里当差？”
“奴婢在厨房伺候。”
陆映柔微微一楞，随即含笑道：“都说这世上藏龙卧虎，我今儿也算见识到了，咱们家里厨上的丫鬟，竟可以出口成章，学识渊博。枉我素日还敢称自己擅长书画，可叫活打嘴了。”
只见她朝云屏招招手：“你来，进来说话。”
又叫月牙搬了春凳，让云屏坐下说话：“你说的技法，画山画水都十分传神，也是惯用的山水画法，但是这个技法高深，我常在书上见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云屏鼓励她：“姑娘已经画出墨稿，不妨多誊几张试试，青绿山水又分大青绿和小青绿，小青绿更适合墨稿，着色也是对水墨起辅助作用，姑娘不妨大胆一试。”
她说得头头是道，明显是深谙此道，陆映柔不免疑惑道：“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
云屏听出她的疑问：作画是很费钱的爱好，卖身为奴的又多数家境不好，又怎么会精通画作技艺。
云屏早就想好了说辞：“不敢欺瞒姑娘。我家里养父母开医馆为生，因为哥哥烂赌输光了家财，要拿我抵债，不得已才卖身进府。”
“我外祖父原是没落的书生，一生最爱丹青书画，虽然家徒四壁，但是机缘巧合救过一个落魄书生，两人志趣相投，那书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赠送他传家的孤本珍藏。外祖父缠绵病榻，多是我在伺候，他便将多年所学，倾囊相授。”
陆映柔不无感慨：“原来如此。那些孤本珍藏如今还在吗？”
云屏摇头：“外祖父故去，早就不知所踪。”
陆映柔满是遗憾：“世间多高人，但是他们的造诣本领多数不会外传，总是随着世事更迭，家族没落，最后都慢慢消失了。”
她回过神，含笑朝云屏道：“今日还是要多谢你指点迷津。”
云屏连忙起身道不敢：“姑娘不怪我班门弄斧就好。”
陆映柔温柔笑道：“哪里话。虽然你寥寥数言，却可见精通此道，改日我试试小青绿技法，还要请你来指点。”
云屏报以微笑：“奴婢必当知无不言。”
月牙亲自送她出门，转过影壁，从袖中掏出一枚极精致的玉佩：“这是我们姑娘感谢你的心意，我们姑娘说了，和的你咏雪之才比起来，金银都是俗物。”
“多谢姐姐，烦请姐姐替我谢过姑娘。”云屏满是欢喜的接过玉佩，心中激动，紧紧握在掌心，转过梅林才舍得举起来细看，巴掌大的和田玉，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栩栩如生。
君子之交，陆映柔竟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因为一点相同的志趣，给她一个丫鬟这样的礼遇。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一直如履薄冰，卑躬屈膝，今时今日，在充满枷锁桎梏，尊卑有序的生活里，得到这样的尊重，云屏眼眶微热，望着高高院墙外的蓝天，无声的笑出来。
三月底，世子爷陆洵要回京了。
消息传回侯府，老太太欢喜的眉开眼笑，早起给满府里的下人打赏，就连在厨房当差的云屏，都分得一钱银子。
府里上下也欢欣：“听说世子爷打了胜仗，回来还要升官的，到时候咱们伺候好了也能多拿些赏钱！”
“可不是。别说咱们府里上下跟着欢喜，就是外头那些人家，听见动静，也都来走动，门房上的鲁大说，这几天拜帖请帖收了得有山高呢。”
这些热闹，跟厨房没什么相干，除了管事齐妈妈带着杜婆子在做准备，别人照旧忙着一日三餐。
甚至因为往后要忙，各人还轮了一天假。
云屏不用当值，也无处可去，便顺着内院往二门上去找香画。
走到一处假山旁边，远远见一行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们说笑着走过来，她连忙低下头避在一边。
“大哥哥久不回京，外祖母叫咱们几个给他布置院子，可算是找对人了！”说话的人正是老太太外孙，中书省右丞相府上的大公子江筠，年方弱冠，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领头的另外一个穿银红色锦衣的公子笑道：“要我说，院子里种什么花木，屋里子摆什么物件儿都是小事，北边苦寒，要紧的是挑选几个美婢娇妾给大哥哥暖被窝才是正经。”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说着话就走到云屏跟前。
江筠目光闲闲一瞥，忽然收起折扇，朝她一指：“说什么来这个，我瞧这个就不错，送去大哥哥身边服侍倒好。”
银红色锦衣的公子停下步子，顺着一望，目中起了玩味意思：“我怎么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