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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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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绵羊姑娘在山顶吃过午饭,便准备下山。原计划多休息一会儿,可是山顶的风太凉,吹久了是会感冒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即使可以沿着原路返回,省去了探路的过程,仍旧比上山困难地多。上山的时候,面对着山崖,需要的是勇往直前;下山的时候,脚下便是深谷,需要的是直面恐惧。上山的时候,我走在绵羊姑娘上面,为的是探路和拉她上去。下山的时候,我走在绵羊姑娘下面,为的是挡住她的视线,以消除恐惧感。

    绵羊姑娘不敢往下看,一看就忍不住两腿打颤。

    我说:“你就一直盯着我的后背就行了。”

    她看了一眼,笑着说:“你的后背上都是土。”说着便要帮我拍打。

    我说:“不必了,反正一会儿还是要脏的。”

    我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下山,走过了山石,在半山腰就看到了那条小路。我依然牵着她的手,她也没有拒绝,于是我们就顺着小路一直走,就到了野山的山脚下。继续顺着路走,过了岔路口,便是回校的路了。

    绵羊姑娘轻轻地抽了抽手,小声地说:“我能自己走了。”

    我转过身,向她伸出另一只手。她犹豫了一下,便把另一只手也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委屈巴巴地对她说:“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想和你牵手啊。”

    她别过脸去,躲着我的目光,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随便你吧。”

    我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

    于是我就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一直走。

    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说话会分散我的精力,就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感受牵手的美好。小时候看书,书里常会出现一个词语,叫做柔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读过了前后文才知道,原来说的是女子的手。我好奇为什么用这么生僻的词语来形容,直到我知道了柔荑原来是茅草的嫩芽。拨开那一层绿色的外衣,露出来里面雪白的丝絮,摸起来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

    绵羊姑娘的手也是柔若无骨的样子。我拉起她的手,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甜的呢?

    绵羊姑娘忽然缩了一下手,一脸惊恐地样子,说:“你不是要咬我吧?”

    坏了,我的小心思竟然被她看破了。我尴尬的摸了摸头说:“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手是不是甜的。”

    绵羊姑娘咯咯地笑,说:“我猜它应该是咸的,还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嗯,她说的对。

    我们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学校门前。

    绵羊姑娘嘟着嘴说:“可以放手了吧”

    我说:“为什么?到宿舍不是还有一段距离吗?或者,我们还可以围着学校转两圈。”

    她说:“啊,那怎么行?会被人看到的?”

    我说:“看到了怎么了,有了之前的那次通报,学校里还有谁不知道我们在谈?”

    她有些气恼地说:“你别提了,都丢人死了。”

    我说:“好可惜啊,我还想多牵一会儿呢?”

    她说:“校园里不行,太招摇了,我可接受不了。”

    我又委屈巴巴地说:“那怎么办?”

    她说:“下次,下次好不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说:“那什么时候是下次,吃完晚饭以后吗?”

    她说:“你又贪心了。我很累了,今晚就不出来了。”

    我松开了手,她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把手藏进了衣服口袋里。

    到了宿舍楼下,绵羊姑娘刚要说拜拜,我拦住她,说:“等一下。”

    她吃了一惊,看着我说:“你要干嘛?这可是女生宿舍楼。”

    我说:“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松了一口气,说:“你问吧。”

    我说:“你喜不喜欢我牵你的手?”

    她的脸马上红了,低着头小声地说:“喜欢。”

    我装作没有听清,把耳朵凑上去,又问了一次。

    她对着我的耳朵说:“不知道!”然后就跑掉了。

    生活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应该会很美好吧。

    余华有一本叫做《活着》,它告诉我们,生活从来不会一直美好下去。

    “姐姐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这话的时候,绵羊姑娘正坐在小石桌的对面。

    小石桌的另一边是我,我们身处校园外面的一个小凉亭中。

    我点了点头,说:“哦。”

    绵羊姑娘接着说:“她说这边教会婷婷姐走了,新来了一个晶晶姐。”

    婷婷姐说的大概就是马尾辫吧。

    我又点了点头,说:“哦。”

    绵羊姑娘继续说:“姐姐还说,有兴趣可以找晶晶姐试一试。婷婷姐比较认真,有些严厉;晶晶姐人很温柔,信教的年数也长,也许讲得更好一些。”

    我还是点了点头,说:“哦。”

    绵羊姑娘看着我问:“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

    我说:“你自己想不想去?”

    她喃喃地说:“有点儿想。”

    我说:“那就去吧,我陪你去。”说完,我站起身来。

    她呆呆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同意?”

    我说:“你不想我同意啊,那好吧,咱不去了。”说着,我又坐下了。

    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我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同意啊?”

    她点了点头。

    我说:“首先,我肯定是不赞成你去的;其次,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去才会告诉我这些;最后,与其我们都需要费心费力地说服对方,还不如先看看再说。”

    绵羊姑娘说:“你真好。”

    我说:“我这么好你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啊。”

    她说:“怎么奖励?”

    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亲我一下。”

    她说:“不行,你的脸太脏了。”

    我说:“瞎说,我几天用香皂洗的脸,不信你闻闻。”

    她就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很轻,软软的,我感觉我的心,动了一下。

    我们往之前那个老旧的小区走去。穿大街,进小巷,入小区,上楼。

    这一次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胖胖的女生,短发,长着一张圆圆的脸。

    圆脸上堆满了笑容,眉毛是弯弯的,眼睛是弯弯的,嘴也是弯弯的。

    “欢迎,”圆脸笑眯眯地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马尾辫问了这个问题,绵羊姑娘就拦住了我。

    我扭头看了一眼绵羊姑娘,她似乎也在犹豫。

    圆脸笑了,说:“不用不好意思,年轻人嘛,很正常的。”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春末夏初的风,轻柔而温暖地拂过。可惜我先看到了她本人,否则光凭声音,我会想象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圆脸看看绵羊姑娘,又看看我,说:“你们要不要一起?”

    不等我说话,绵羊姑娘就替我拒绝了:“还是先我自己吧,他只是陪我过来。”

    “嗯,也行。”圆脸点了点头,“其实两个人一起也蛮有趣的,你们以后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她就带着绵羊姑娘进屋了。

    关门的时候,圆脸对我说:“你随便看看吧,不会很久的,也就半个小时吧。”

    我连忙说“好”。

    屋里的陈设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书架上的书好像比之前乱了一些。

    我不打算用再尝试用圣经占卜命运了,上一次的命运到现在还没有应验。

    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用来消磨无聊的时光。

    游戏、小说、电影,我的手机里满满当当的。

    刚看了五六章小说,房间的门就打开了,圆脸和绵羊姑娘说笑着牵着手走了出来。

    圆脸看到我,乐呵呵地说:“等着急了吧,把你的小女朋友还给你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拉着绵羊姑娘的手往我手里送。

    我连忙站起身来,对她说:“谢谢!”

    绵羊姑娘问圆脸:“我以后多久来一次?”

    圆脸笑着说:“随便,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打电话。”

    绵羊姑娘又问:“那我平时什么时候做礼拜。”

    圆脸还是笑着说:“随便,你什么时候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要做。”

    绵羊姑娘又问:“那我做礼拜的时候……”

    没等她说完,圆脸就笑眯眯地打断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出错,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什么都不用拘泥。”

    说完,还送了绵羊姑娘一本很小的圣经,说:“这个平时带着方便。”

    我们辞别了圆脸,她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小区门口。

    出了小巷,我问绵羊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绵羊姑娘开心地说:“我感觉挺好的。”

    我又问:“挺好,是怎么个好法?”

    她说:“就是感觉很有活力很有精神的样子。”

    我看着开心的样子,说:“看起来,圆脸确实是比马尾辫靠谱多了。”

    绵羊姑娘嗔怪着说:“你又乱起外号了。”

    我说:“可是她的脸真的很圆啊。”

    绵羊姑娘给我讲了她们做礼拜的经过,尤其是圆脸如何回答她关于总是没办法相信的困扰。圆脸说:“信仰最初的难点,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上帝的存在。这是个非常普遍的问题。但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错了。为什么要说服自己?上帝是否存在难道是靠说服来证明的吗?那是要用心去感受的。一开始感受不到很正常,人人都那么厉害,就不需要传教士了,人人都成了耶稣了。真正需要做的,是去想,去看,去感受,而不是争论。既然你感受不到上帝的存在,就不要去在意这个,信仰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不需要过多地纠结。”

    绵羊姑娘真的很开心,她甚至在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歌。

    我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我生气了。”

    她满脸震惊,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嫉妒。”

    她说:“嫉妒我这么开心吗?”

    我说:“不是,是嫉妒圆脸。”

    她说:“嫉妒她什么?”

    我说:“嫉妒她,刚认识你一天,就可以牵你的手,我们都谈了这么久了,你都不牵我的手。”

    说完,我指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绵羊姑娘笑着伸出了手,说:“那能一样吗,她是女生啊,我从小还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呢,你怎么不嫉妒。”

    我拉住她的手说:“他们呀,认识你比我早了太久,我嫉妒不起来。”

    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我们的步子很大,却走得很慢;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甩起来比肩膀还高。

    自此以后,绵羊姑娘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圆脸那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除非天黑了才会要我陪她来回。

    她开始变得开心起来,每次从圆脸那里回来,都会让我错觉她今天大概是捡到钱了。

    她开始常常向我分享信教以后的各种心得,虽然我对那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却不忍心让她扫兴,往往耐着性子等她说完。好在她每次也只是需要把激动地心情宣泄出来,等情绪平复下来,就开始换别的话题。

    这期间,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小小的美事,就是去年的考试我竟然拿到了三等奖学金。虽然只有几百块钱,对我来说,却是我第一笔凭自身努力获得的收入,意义非凡。

    绵羊姑娘知道了这个消息既高兴又生气。我拿了奖学金,她高兴自然是正常的。可气就可气在,她觉得自己比我努力那么多,却没有拿到。

    她说:“我嫉妒你。”

    我说:“你这叫羡慕。”

    她说:“不,我就是嫉妒。这个学期我要拉着你天天玩,你就拿不了奖学金了。”

    我说:“我计划拿出一部分奖学金给你买一份礼物,然后我们一起吃一顿大餐。”

    她说:“那我以后到了最后一个月,就不拉你出去玩了,天天监督你学习。”

    我说:“你还是算了吧,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哪能学得进去?”

    和绵羊姑娘打打闹闹地走在校园里,我忽然想到,之前我用圣经占卜的那句话:

    寻找,就能找到。

    说的会不会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想要的生活?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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