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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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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这首歌是毛阿敏的《思念》。

    我也开始思念绵羊姑娘。因为她去圆脸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以致于我的篮球已经不能填补她留下的空余时间了。

    我知道绵羊姑娘一定是从圆脸那里来的,因为她蹦蹦跳跳的样子,跟蝴蝶翻飞的动作,很像。

    她来到我的面前,没等开口,我就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她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我说:“你先不要说,我先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说:“我最近不开心了。”

    她满脸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说:“因为我无聊的时间的太多了,不知道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绵羊姑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有些惊慌地摸着我的脸问:“你不是一向很开心的吗?”

    我只好给她说得再直白一点儿:“你老是去圆脸那里,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绵羊姑娘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只不过是这周去了三次呀,之前都是两次,而且我们每天都见面呀。”

    我说:“但是你周末两天都去了,而且回来以后就累了,害得我周末孤苦伶仃的。”

    绵羊姑娘说:“那你不应该开心吗?不用陪我你就可以整天打游戏了,我舍友的男朋友都嫌她整天粘着她,影响他打游戏。”

    我说:“我跟他不一样,我觉得游戏没有你好玩。”

    绵羊姑娘撇了撇嘴,说:“瞎说,我哪里好玩了。”

    我说:“你刚才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看着就挺好玩的。”

    她瞪大了眼睛说:“啊,你看到了,不行不行,丢死人了。我跳之前明明往四周看了没有人啊。”

    我说:“你当然看不到我啦,我当时在树后面躲着,就是故意想看看你不在我面前的样子。”

    她说:“你太坏了,刚刚吓唬我,现在又笑话我。”

    我说:“谁让你把我弄得不开心的。”

    绵羊姑娘用手轻抚着我的胸口:“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我以后一周只去一次,好不好?”

    我说:“好了,一言为定,不能反悔。”说着,伸出了小拇指。

    绵羊姑娘也伸出了小拇指。

    小拇指和小拇指勾在了一起,大拇指和大拇指按在了一起。

    我问她:“你刚才打算说什么?”

    她说:“你不提,我差点儿忘了,我本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现在有两个了。”

    我说:“是吗?你先说说本来的好消息。”

    她说:“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去的很勤吗?就是因为我想赶上最近一次的洗礼。”

    “洗礼?”我搔了搔头,“你要跟圆脸一起去澡堂。”

    绵羊姑娘摆了摆手,说:“瞎说什么呀,洗礼是我们教会的入教仪式,参加过洗礼就表示被接纳成为教会的成员了”

    我说:“啊,你要去罗马吗?听说教皇在罗马?”

    她说:“怎么可能,那么多基督教徒怎么可能全部由教皇来洗礼?再者说了,他们是天主教,我们是基督教,不一样。”

    我说:“天主教不也是基督教吗?”

    她说:“不一样,我们只信上帝,不信人。”

    我说:“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新教,马丁路德那个?”

    历史课本上曾经学过,为了反对教皇兜售赎罪券,马丁路德创立了基督教新教。

    她说:“对,但是在国内,我们就叫做基督教,不叫新教。”

    “好吧,”我说,“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她说:“晶晶姐要去外地传教,所以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在。”

    我眼睛一亮,说:“你的意思是说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去做礼拜了?”

    她说:“怎么可能?礼拜肯定还是要做的,不过我可以自己在宿舍里做。”

    我说:“对我来说都一样。这个真是个好消息。”

    说着,我抱住她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说:“哎呀,我三天没洗脸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快乐的时光尤其是这样。

    刚开心了二十多天,绵羊姑娘忽然告诉我,圆脸已经回来了。

    我开始不喜欢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圆脸了。因为我认为她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明明说得是一个月,怎么二十八天就回来了。

    绵羊姑娘倒是开心,因为圆脸是特地为了她的洗礼仪式赶回来的。

    看在这一点上,我勉强原谅圆脸了。

    绵羊姑娘的洗礼仪式是一个周末,地点在一个偏远的郊区。

    换了三班公交,坐了两个小时,记不清过了有几十站。

    一路上,绵羊姑娘的手一直和我握在一起,她时而松开,时而握紧。

    我偶尔说点儿什么,她好像也心不在焉,只是时不时地答应一声。

    我猜她可能有点儿紧张,也许是担心仪式上有什么差错吧。

    我凑在她耳朵边轻轻地说了句:“放轻松,大家都是第一次。”

    她没有回应。

    我就凑到她耳朵边呵了一口气。

    她缩了一下脖子,对我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

    下了车,穿过一片喧闹的集市,拐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小村庄后面一排白色的厂房,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进了厂房,我才发现自己被它虚假的外表蒙蔽了,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座中西合璧的教堂。

    之所以说它是中西合璧,最主要的原因是配色。我没有去过国外的教堂,却曾经无数次在国外电影中看到过,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教堂的色调都以纯白色为主,据说是为了突出它的圣洁。可是这里,墙虽是白色的,四周的窗户上却挂着一水的大红色窗帘。

    这跟我想象的场景有些出入。在我的印象中,教堂里应该有很多排座位,教堂的前面应该有一个十几级石砌台阶的高台,高台中间有一个木质的讲桌,讲桌后会有一个穿着白色或者黑色袍子的牧师,举着一本圣经站在高台上宣讲。

    这里仅有几个座位,却足足有数十人。教堂的前面没有石砌台阶的高台,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台,跟小学教室里的讲台一般大小。水泥台上的讲桌也像是小学里借来的,用红布盖着,红布上还印着一个黑底金边的十字架。讲桌上没有圣经,却放着一个大红盆。有四个人站在水泥台上,他们中没有人穿着白色或者黑色的袍子,只是穿了不合身的西装。

    绵羊姑娘今天穿了黑白搭配的运动装,和我站在教堂的一个小角落里。

    我问她:“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在这么重要的仪式上登台,难道不应该穿的鲜艳一些,才能达到众人瞩目的效果?”

    她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说:“我故意的,就是为了少一点儿人看我,免得我更紧张。”

    我拉着她的手说:“没问题的,放心吧。”

    说着,拇指在她的手心里按了一下。

    这是我们两个私下的约定,在手心里按一下,就表明刚刚说的话,已经算是一个承诺了。

    她会心一笑,说:“这难道是你能掌控的?”

    我说:“不要紧,你不用管我是不是能掌控,我还就这么承诺了,要是承诺没做到,我就请你吃饭。”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的承诺太滥用了。”

    我说:“怎么滥用了,我的承诺都做到了啊。”

    她说:“你连早晨请我吃了一个馅儿饼都承诺了一次。”

    我说:“那你不用管,反正我能做到就行了。”

    正说着,忽然背后一人说话:“哈哈,你们两个人可真是没羞啊,在我那里扭扭捏捏的,在这里却手拉着手耳鬓厮磨的。”

    这人话说的犀利,声音却是好听,仿若一股暖流,顺着后背流过脖颈,最后钻进耳朵里,让人浑身暖洋洋地。

    绵羊姑娘连忙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然后转身向来人打招呼。

    来人当然是圆脸。

    我向她打了招呼,顺便还替绵羊姑娘解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她紧张得浑身发冷,所以我给她暖一暖。”

    圆脸的眉毛、眼睛、嘴巴一起笑弯了,对我说:“不用跟我解释,你们可以继续,我不介意的。”

    说着,还拉起绵羊姑娘手往我手里送。

    我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可惜绵羊姑娘“毫不领情”,不但把手背到后面去了,还往后退了两步。

    她笑着拍了拍绵羊姑娘的胳膊,对我说:“你们要是忙完了,我们可就要去忙了,得委屈你等一等了。”

    说完,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拉着绵羊姑娘往水泥台那边去了。我心想她笑得时候也许会觉得自己很甜美,只可惜再甜美的笑容放在那张圆脸上,也只会显得慈祥。

    教堂里的人越来越多,我粗估了一下,现在已经有近百人了。

    时间到了,洗礼的仪式开始了。圆脸和之前水泥台上站着的几个人先是发表了一通讲话,每说几句,就听教堂里所有的人都在喊:“阿门!”

    我站在教堂的角落,隔着这么多人,听不清水泥台上的发言,好在我身高足够,不至于被挡住视线。

    看着这么多人喊“阿门”,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好久才想到,曾经在俄国电影上看到类似的一幕:长官站在高台上,叽里咕噜地演讲一番,然后猛不丁地喊一句:“乌拉。”下面站着的士兵们便也跟着大喊:“乌拉!”

    洗礼正式开始。水泥台上人把手伸进了那个大红盆里,食指和中指沾了一点儿水,然后轻轻地点在被洗礼人的额头上,这套动作的全过程中,那人的嘴一直在动,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猜大概就像电影里和尚剃度一样,说点儿清规戒律什么的。

    总算轮到绵羊姑娘了,给她洗礼的就是圆脸。见过圆脸几次了,我唯一一次没有在她的圆脸上看到笑容,取而代之是庄严。同样的沾水,同样的念念有词,她的手指在绵羊姑娘额头轻轻一点。

    绵羊姑娘也是一脸庄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副表情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在我站得足够远,又马上收住了声,才免得承受万众瞩目的怒火。

    之所以会笑,是因为我看来绵羊姑娘那副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象她变成了五庄观里干枯的人参果树,圆脸的手好似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柳枝——尽管这柳枝看起来好像太粗了一点——柳枝上的水滴在人参果树上,人参果树便结出了人参果。人参果从树上跳下来,往前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走到了我的面前,又变成了绵羊姑娘。

    绵羊姑娘长吁了一口气,“呼——,终于完成了。”

    我笑着说:“哟,人参果回来了。”

    她一愣,问:“什么人参果?”齐

    我就把刚刚想到的那些给她讲了一遍。

    “你可真能想象。”她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圆脸,用食指和中指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我双手捂住额头,说:“哎呦,我也被洗礼了。”

    她假装擦了擦手,说:“瞎说,你才不够资格呢!”

    回程的公交车上,绵羊姑娘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出神。

    我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在想家的感觉。”

    我说:“想家了?”

    她说:“不是,是我感觉好像又有了个家,很温暖,很安心。”

    我说:“我理解你的感受。不是有个说法吗?家就像是港湾,到了家,就不用再担心外面的风浪。”

    她说:“可如果家里的风浪比外面还大呢?”

    我说:“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找一个信仰?”

    她说:“现在呢?”

    我说:“我明白了。你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一个支柱,一个没有风浪的港湾。”

    绵羊姑娘惊喜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在仔细地打量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喃喃地说:“怎么了?我今天刮胡子了呀?”

    绵羊姑娘说:“可是你今天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我笑着说:“是变帅了吗?我不一直都是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吗?”

    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唉,又变回去了。”

    我问她:“那你觉得究竟哪个样子好?”

    她说:“平时的话我感觉现在的样子好,可是这一刻,还是刚刚的样子好一些。”

    “是嘛,”我说,“那我控制一下。”

    说着,我两手从脸的上部捋到了下部,把笑容抹平,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说:“可是你就不担心,万一有一天,这种感觉可能会消失,会幻灭,会崩塌,到那时候又该怎么自持呢?”

    绵羊姑娘又把头看向窗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又有什么办法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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