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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信不了,爬野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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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第一次做礼拜以来,绵羊姑娘又去了马尾辫那里几次,不过她再也不让我陪她去了。

    她说:“我知道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我不要你等待。”

    我说:“那我要是喜欢等你呢?”

    她说:“那也不要,因为我会一直想着你在外面,就静不下心来做礼拜了。”

    好吧,她说服了我,因为我不得不承认,等待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天天腻歪在一起,忽然有了大把的时间,便不知道怎么支配了,我甚至有过去自习室坐一坐这样“罪恶”的想法。

    好在她常常下午去马尾辫那里,这个时间刚好是我每天打篮球的时候。她回来得早了,就会去篮球场找我;如果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就给我打电话去接她。

    这让我感觉日子过得太美好了:跟绵羊姑娘在一起,我收获了精神的愉悦;经常打篮球,又让我收获了身体的健康。精神与健康两手抓,又怎能不说是一种美好呢。

    可是绵羊姑娘却变得不开心起来。

    最早我注意到这个情况,是发现她笑的越来越少了,她常常想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以至于高兴不起来。

    我接她从马尾辫那里回来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我俩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你说,”绵羊姑娘开口了,“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吗?”

    我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走,边走边说:“当然不是啦,我们又没犯法,怎么会有罪?”

    她说:“可是我们总是会有很多罪恶的想法,比如说嫉妒啦,贪婪啦……”

    我说:“我们嫉妒什么了?又贪婪什么了?”

    她说:“很多啊!比如看到别人比我能力强,就会想他为什么比我厉害呢,这是嫉妒。再比如明明很多时候,我们去买东西,明明已经够用了,却还想买更好的,这是贪婪。”

    我说:“你这个举例不对。我看到别人能力比我强,我想他为什么比我厉害,这叫羡慕。那什么是嫉妒呢,是我羡慕完了以后,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能力,却想办法给他搞破坏。我们买的东西够用,可是我们想用更好的,是因为更好的东西能够给我们提供更多额外的价值,比如说审美价值、功能价值。那什么是贪婪呢,是不知道满足,什么东西都想要最好的,最多的。”

    她说:“我说不过你,就算是你对吧。那你说,我们以后会上天堂吗?还是会下地狱?”

    我说:“这个我不好说,天堂和地狱究竟存不存在,我也不清楚。”

    她说:“我有一点儿怕,都说地狱是很恐怖的。有罪的人没有得到救赎,就会下地狱。”

    我说:“怎么才能得到救赎呢?”

    她说:“那就要通过信仰和忏悔了。”

    我说:“这么说的话,你岂不是可以得到救赎了?你现在不就开始信仰和忏悔了吗?”

    她说:“不能,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上帝的存在呢。我的悟性不好。”

    出了小巷子,来到了大街上,总算是有路灯了。我在一个路灯下拦住了绵羊姑娘的脚步。

    她诧异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说:“你刚刚说的都是马尾辫告诉你的?”

    她愣了一下,问:“马尾辫是谁?”

    我说:“还能是谁,我们这不是正从她那里回去吗?”

    她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我皱着眉头说:“你听一下我的想法。你信教最开始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改变一些你的小毛病,可是,如果因为这个,反倒把自己弄得不快乐,又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绵羊姑娘想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不要再去了?”

    我点了点头。

    她又说:“那我姐姐会不会说我?”

    我双手抱住她的头,说:“你想一想,你一直以来想要跳出的,就是你妈妈那个束缚,可是你现在呢,非但没有,反而又要多一层你姐姐的束缚,你觉得这好吗?”

    她想摇头,可是被我的手挡住了,只好嘟着嘴说:“不好。”

    我两手一摊,说:“好了,现在你自己决定吧。”

    她用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我想可不可以先少去几次,一下子不去了我做不到。”

    说完便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要征求我意见。

    我耸了耸肩,说:“你感觉什么样的决定对你最好,就怎么做,我会支持你的决定。”

    她抓着我的衣袖摇摆:“可是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做不了决定,你帮我做决定好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最好是干脆不去了,但你感觉压力大,那就少去吧。”

    绵羊姑娘像是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这天起,她果然很少去马尾辫那里了。从开始的每周三四次,到后来每周一次,每两周一次,最后索性不去了。马尾辫打过几次电话催问,告诉她不想再信了,也就结束了。

    绵羊姑娘的姐姐打过一次电话,了解情况以后也只是说:“觉得不合适,不去也行。”

    生活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我的篮球又打的少了,和绵羊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又多了。

    这还是很美妙的,不是吗?

    姐姐打完电话的那天,绵羊姑娘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说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我提议说说:“那我们去ktv唱歌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样的提议大概率不会被接受,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我们去你之前说的野山怎么样?”绵羊姑娘这样提议。

    野山并不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山。之所以叫做野山,是因为它没有登山路,上山全靠摸索和运气。野山虽然算不上陡峭,但是由于上山全靠自己探路,倒也算是惊险刺激。我去年曾经和阿志一起上去过两次,回来以后绘声绘色地给绵羊姑娘讲了两个晚上,令她连呼羡慕。

    我估计了一下,这样的探险对绵羊姑娘来说虽然有点儿难度,却也没什么危险,便答应下来。

    既然商量好了,剩下的就是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时间是两天后的周六,我和绵羊姑娘依旧在排球场上会合。

    绵羊姑娘的准备可以说是相当充分了,一身黑红色运动服,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背上背着她的小包,手里拿着登山杖。走近一看,她还特地把头发扎了起来。

    我拿过她的登山杖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说:“这玩意儿爬山的时候没用。”

    绵羊姑娘说:“我没打算爬山时候用,就想着万一回来的时候走不动了,能当拐杖用。”

    我笑着说:“你把我当拐杖用不就得了?”

    她也笑了:“你这个拐杖太大了,我拿不动。”

    于是我们出发了。

    野山其实不远,顺着之前去二天门的路一直走,走半个小时左右有一个岔路口,除去二天门之外的那条路就是去往野山的路了。

    又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野山脚下了。

    我仔细地回想之前上山的路,绵羊姑娘就在一旁随着看看。

    正当我犹豫南边和北边哪边更好走一些的时候,绵羊姑娘忽然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好像有条小路。”

    我忙走过去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条路。之前来的时候,都是夏天,这里枝繁叶茂,挡住了下面的路,因此我跟阿志才没有注意到。而现在是冬春交接的时候,草木稀疏,路也就呈现出来了。

    鲁迅先生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条路的成形显然就是因为好多人走过。

    走了一段,绵羊姑娘累了,两手拄着登山杖休息,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喜欢这个地方,好像很有诗意的感觉。”

    我也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你想说的是曲径通幽吧,其实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过几个月春末夏初的时候,到处苍松翠柏,绿荫遍地,那才是美若仙境呢。”

    她马上有了兴致,说:“到那时候,你再带我来一次好不好。”

    我说:“当然好,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别光顾着赏景了,山路还长着呢,万一天黑以前没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吓唬她,这样的地方白天视野好的时候不容易受伤,到了晚上,别说是路,脚底下的深浅都看不到,还是挺危险的。

    其实我为此也做了一些准备,比如在背包里放了一把强光手电,还有跌打损伤的药。不过,最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前面的路开始变得崎岖和陡峭起来,时不时地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绵羊姑娘的坚强超出了我的预估,好几处我认为她一定会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地方,她都自己克服了。

    我并不因此而感到开心。不需要帮助,在我看来,等同于不需要我。

    小路在半山腰处戛然而止。

    半山腰往上都是山石,山石上很难留下脚印,因而也就没有了路。

    山石并不是特别陡峭,爬起来不算特别困难,但手脚并用是一定需要的。

    这就苦了绵羊姑娘。

    一路走来,她心爱的登山杖给她提供了无数次支撑。现在却成了完完全全的“累赘”。本来嘛,手脚并用已经用尽全力了,还怎么腾出来一只手拿着它。

    我伸手对绵羊姑娘说:“登山杖给我吧。”

    我接过登山杖,费了好大的劲儿把它绑在了我的背包上。

    “看”我在山崖上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然后问绵羊姑娘:“像不像武侠剧里的剑客?”

    “不像,”她笑着摇头,“不过倒是很像武侠剧里的另一个。”

    我问:“谁?”

    她抿着嘴笑:“丐帮帮主!”

    我又问:“怎么会是丐帮帮主。”

    她笑着解释:“因为剑客从来不背棍子,只有丐帮帮助才会背打狗棍。”

    我点了点头:“话不好听,却也有道理。”

    算了,耍帅失败,还是继续爬山吧。

    山路越来越陡了,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绵羊姑娘忽然在后面喊了一声:“不行了,这边有点陡了,我不敢爬了。”

    我于是又倒回去,到了她面前。

    我说:“那怎么办,都走到这里了,放弃了太可惜了。”

    她撅着小嘴点了点头。

    我向她伸出手,说:“我拉你上去。”

    她又犹豫了。

    认识以来,我曾经几次想牵她的手,都被她拒绝了。我以为她只是怕羞,可即便是在无人的山路上,她累的直不起腰来的时候,却还是不肯让我牵手。

    我问过她几次,她只是红着脸不肯回答。

    这一次我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了,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她挣扎了一下,却因为我握得很紧,没有抽回去。

    她红着脸说:“你小一点儿力气,抓的我有点儿疼。”

    我说:“小一点儿可以,但是你不准抽走。”

    她点了点头。

    我便松开了手,她果然没有把手抽走。

    我把手张开,仔细的看她的手。

    很漂亮的手!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描写美女的时候总会有一句“肤如羊脂”,一直不理解其中含义。后来第一次在羊肉馆见到了整块的羊油,像雪却比雪更鲜嫩,像豆腐却比豆腐更白亮,当时心想,真的会有人的皮肤长成这样吗?也许这不过是作者“写意”式的夸张吧。

    看了绵羊姑娘的手,我才明白,原来那句“肤如羊脂”竟是写实啊。

    继续向上。

    我先爬上去一点儿,找一个容易落脚的地方,把绵羊姑娘拉上去,然后再爬上去一点儿……

    周而复始。

    我们总算是到了山顶。

    登顶的那一刻,绵羊姑娘忽然抱着我的右胳膊,兴奋地跳跃 :“我太开心了,我竟然上来了,幸亏有你,否则我肯定上不来!”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不是我不肯回答,而是只有我的右胳膊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

    山顶是一整块光秃秃的大石头,我和绵羊姑娘一起坐在石头上。

    “我太开心了,”绵羊姑娘休息好了,站起身来,“我想喊一喊。”

    这似乎是一个奇妙的“巧合”,每一个到达山顶的人,似乎都想朝着山下大喊几声。

    于是我们一起朝着山下大喊:“喂——,啊——,你好呀——”

    山谷中回荡着我们的喊声和笑声。

    正当我们为此而欢欣的时候,山谷对面的山头上传来了一声回应:“你也好呀——”

    这大概是另一个山头上同样激动的人吧。

    于是我们都放肆地大笑,笑声填满了整个山谷。

    喊得尽兴了,我又在大石头上坐下,绵羊姑娘这时候说:“我想唱歌。”

    我说:“你唱吧,你唱的我爱听。”

    她便小声地唱歌。

    唱的是孟庭苇的《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我说:“在这里,你应该大声地唱。”她就提高了音量。

    她唱完了,我就用力地鼓掌。

    她说:“我还想跳舞。”

    我说:“你跳吧,我想看。”

    她说:“不准你看,你转过身去。”

    我说:“我能不能用手挡住。”

    她说:“行!”

    我便用手挡住了眼睛,可是我的手指分得很开,透过指缝我仍然能看得清楚。

    她并不计较。

    她开始跳舞。跳的是一支熟悉的舞蹈,那是我们第一次玩跳舞机的时候跳的,那时候她跳的还没有这么熟练,没有这么优雅。

    我看过很多次舞蹈,但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还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舞姿,也许她比不上专业舞台上那般曼妙婆娑、婀娜多姿。

    我只感觉到了一束红光,从山下渐渐升起,升到了很高的地方,远处的山顶上便多了许多“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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