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万分之三
答应夏大雨的事,江艳艳办到了。
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具体怎么操作。
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接下来的这一阵,他们很少见面。
偶尔碰上,点个头,打声招呼,便擦肩而过。有时,也会简单聊上几句。然后各忙各的。
江艳艳在办公室被各种事务缠身:电话,传真,复印,打字,表格,材料,档案,考核,会议……
在阿木的指导下,夏大雨很快上手,从这周开始做一校。
整个校对室总共12人,分四组,每天白班、夜班各一组,交替轮换。
白班上午十点至下午六点,夜班晚七点至凌晨一两点。
校对室重点校时政、民生、文化、社会等版面。
像广告、楼市、汽车、娱乐等版面则由编辑自校自审。
阿木有心关照夏大雨,编排校次表时,把他编到了自己这一组。
他们这一组,还有一个小女生,名叫苏苏。
苏苏是个小美女。说她是小美女,那是因为她身材娇小,又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就像个洋娃娃。
社里人喜欢喊她芭比公主,简称芭比或公主。
其实,这个小美女已快四十,娃都已经上高中啰。
苏苏是个娴静之人,言语不多。不是坐在桌前校稿子,就是在那看小说。
按阿木安排,他们这一组,夏大雨负责一校,苏苏负责二校,阿木自己负责三校。
一校主要校语言文字,就是尽量将稿子里的错别字和病句揪出来,并加以改正。同时,还要检查排版、格式方面的问题。
二校在对一校查缺补漏的基础上,重点排查逻辑方面的错漏,确保规范、准确。
三校是最后一校,对标题、内容、格式等再次进行全面检查。
三个校次各有侧重,又相互配合,目的是把差错率降到最低。
差错率有专门的计算方法,通常来说,一个错别字计1个差错,一个标点符号计01个差错,重要位置、重要人名加倍计错。
差错率控制在万分之一点五内为优秀,万分之一点六到万分之三之间为合格,万分之三以上为不合格。
省市阅评组会对每家报纸定期、不定期进行抽检。
抽检不合格,报纸将面临停刊整顿。
听阿木说,闲城报业旗下的日报、晚报,自创刊以来,还未出现过不合格的情况。
不过,邻市有家报纸,去年有过一次不合格,被整得老惨了。
一把手挨了个处分,二把手调离,相关中层干部遭撤换,当日编辑、校对受经济处罚。
然后是没完没了的整改,折腾了大半年才被放了一马。
所以说,万分之三是死杠杆、硬任务。
知道这些,夏大雨不禁咋舌。
原以为,校对是养老岗位。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校对是细活,须绣花功夫。”“板凳要坐十年冷。”这是阿木最爱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于是,夏大雨坐在校对室的冷板凳上耐着性子“绣花”。
一朵又一朵,一枝又一枝。一稿又一稿,一版接一版——
专刊,特刊,号外,副刊,专页,专题……
整版,连版,半版,1/4版;
报眉,报头,报脚,报眼……
电讯稿,转载稿,本地稿,指令稿……
电头,电尾,来源,出处,署名……
消息、通讯、评论、侧记、特写、花絮……
主稿,配稿;主图,配图,组图……
引题,肩题,主题,副题,实题,虚题……
一行题,双行题,三行题……
导读题,提示题,假题……
新华体,京报体,南都体……
现场感,材料味,塑料质地……
冒着热气,泥土清香……
头条,二条,边条,中间条,倒头条;五栏,四栏,通栏,破栏;栏头,栏花,栏标……
硬新闻,假消息;软文,广告……
摘录,解读,深挖……
复制粘贴……
不同题材,不同体裁,不同类型,不同记者,不同风格……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每天不断接触,自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仅熟悉了各类型稿子的模样、做法、技巧,也对报纸各环节、流程、步骤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期报纸从记者采访开始。这是报纸的最前端。
采访部门和记者被称之为“前方”,其他部门包括社领导都是后方。
报社接到电话、热线、传真、通知、请柬,派出记者去采访;记者自己获得线索,也可上报选题后进行采访。
记者采访结束,任务完成一小半。写稿才是真正的开始。一个稿子必须在截稿时间前完成并提交。
编辑从稿库里取稿,修改、润色后上版,经三审三校,最后由值班终审签字,送印刷厂。
印刷厂连夜赶印,然后装上邮车,再送至报刊亭或订户手中。
一张报纸就这样和读者见面了。
夏大雨觉得,校对室的经历,为他以后出任报纸的高层打下了坚实基础。
当然,目前,这只是他的理想,或者说梦想,不,梦话。
对于在报纸上看到过的有些稿子,夏大雨真心看不上。
觉得自己应该也写得出来,说不定会写得更好呢。
便也在私底下尝试做一些模仿、改写之类的训练。
而同期进来的几个新同事,陆续有稿子见报。
有的还上了头条,上了头版。
宋瑶、王鹏、何丽芬、段庆祖……
他们的名字挂在“本报讯”后边,真有些风光的感觉啊。
当然,在试用期,“记者”这个称谓前还赘有“见习”两个字。
要去掉这两个字,还得参加省里的培训,取得从业资格证后,才能申领记者证。
这只是时间问题,社里自会统筹安排。
对于那些新同事,夏大雨不羡慕、不嫉妒是假的。
看他们成天跑进跑出,各种会议,大小活动,策划选题,分口负责,下乡抓鱼。
心里始终不得劲儿。
校对固然重要,但毕竟属于幕后英雄。
他更想走到前台,哪怕做个狗熊。
一个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他还是没有机会调到采访部门。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