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阿氏推理
那条新闻最终没有见报。
付印前从版面上拿了下来。
据说是当日值班终审、副总编辑秦仁下的指令。
不用说,撤稿遭到了记者、编辑的抵制。
眼看着一个爆炸新闻胎死腹中,谁都难以接受。
负责采写这个稿子的记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从找线索到采素材,从第一稿到最终稿,每个环节都不易。
稿子提交到稿库之后,又经历了三审三校,红、黑、蓝三色笔勾画删改,大样出了一遍又一遍。
等最后一遍大样出来,只等值班终审签字付印,突然来一句“撤稿”,这让记者、编辑怎么想啊。
都知道是某个电话、某种力量在背后发力,都知道抱怨和骂娘没有作用,就是心里有所不甘。
记者、编辑象征性地争取了一下继续发稿的可能性,很快放弃了抵制。
私底下或会议论几句,但谁也不会当头对面跟领导杠起来。
领导有领导的为难之处,领导的责任和压力更大。
在同一口锅里吃饭,相互理解是最起码的美德。想明白也就释然了。
于是,记者又将忙着采写下一条稿子,编辑得想办法填补“天窗”。
社里会给相关记者、编辑一些工分或补贴,作为安慰。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上述分析出自于校对室主任阿木——本报四大元老之一。
他在闲城报界的资历,甚至比本报一半以上的领导都还要老。
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不得不服。不服不得。
对于撤稿之事——
夏大雨曾跟江艳艳打了一个电话,在楼梯间面谈了几分钟。
江艳艳说可以帮他,但有个条件:娶她!
他没有答应,转身就走。
她重新提了个条件。他想了想,点了头。
次日,那条新闻果然未见。
除此,他一无所知。
江艳艳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阿木知道的情况,也很有限。
他仅知值班终审、副总编辑秦仁接了个电话,随即下达了一条指令。
但他能够通过有限的事实,分析出更多隐藏的信息,而且八九不离十。
凭的就是多走了一些路、多吃了几斤盐。
“我不知道你找了谁,但我可以猜出来。”阿木对夏大雨说。
夏大雨很吃惊。
“不信啊?那我猜猜看。”阿木说。
“不可能吧。”
“我猜——你找了——办公室副主任江艳艳。”
他这话一说,夏大雨大吃一惊。
简直是神算子!
“看你表情,我就知道猜对了!”阿木自信地说。
夏大雨默认。
“你肯定在想,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对吧?”
夏大雨点点头。
“这跟破案没有太大的区别。我这是推理,阿氏推理。”阿木说。
以下是他的推理——
“你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那个朋友托你想办法撤稿。我告诉你这事得找秦副。这是我已知的情况。
“我猜——你肯定不会直接去找秦副,也不会去找余社长。因为你刚来,不知深浅。你不敢给他们说。
“就算你说了,社领导也不会给你面子。恕我直言,你还没实力让社领导给你面子。我说得对吧?
“所以——你必须要找一个能够说动秦副的人。而这人又是你认识的,或者愿意帮你的。
“我想,你刚来本报,才上班第一天,几乎不认识几个人。我想来想去,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江艳艳。”
阿木说完,夏大雨目瞪口呆。
简直比街边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士还神秘!
“那你怎么断定我跟江副主任认识,或是她愿意帮我?”夏大雨问。
“这个呀,有次去修车,我看到了江艳艳的车。车是你送来修的。而那段时间,她在住院。
“我昨天就感觉你有些面熟呢。原来是在那家修理厂有过一面之缘。
“由此,我推断,你应当认识——江艳艳。江艳艳帮了你这个忙。”
“牛a了牛a!”夏大雨说。
“小菜。”
“我有这样的感觉,阿木老师,对于你这样的人呀,只能作为朋友来处。”
“为何?”
“要是成为敌人,那将很危险,非常、十分、特别危险。”
“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阿木又开始新的一校,夏大雨则把头埋进资料堆里。
各忙各的。
报纸出版管理规定、报纸期刊质量管理规定、报纸编校差错率计算方法、报纸出版形式差错数计算方法、数字和标点符号用法、校对符号及其用法——这些都需要大体过一遍。
夏大雨还认真阅读了本报自创刊以来的校对笔记,常见错别字和病句类型及实例——阿木主持编写的这些资料,是日复一日的实践、实战经验的总结。
校对这项工作看起来简单,不外乎找找错别字,修改病句。其实专业性更强,一般人干不了。
“要有清醒的政治头脑,渊博的知识储备、缜密严谨的思维、心细如发的特质。”阿木如是说。
难怪他有那么强的逻辑推理能力!
是个被校对耽误了的侦探!
下午晚些时候,浩子来了电话。
“浩子,怎么样?”
“谢谢……稿子的事……你这边很为难吧?”
“没,没有。”
“我知道,这事难度不小。孟云家里,刚子和我找了几个人,都搞不定。不得已我才找了你。”
“不说这些。你……孟云……那件事……那男的……”夏大雨连续换了几个词问道,“那男的家里有没有找麻烦什么的?”
浩子说:“那倒没有,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他家人把尸体拉到火化场匆匆烧了,草草葬了。”
“没有说要钱要赔偿吧?”
“没有。也不是孟云一个人的错。孟云家里象征性地给了一些丧葬费。就这么结了。”
“这么结了也好。”
但……一下子能结吗?
官方新闻被封锁,但堵不住小道消息。
那件事还将在街谈巷议里存活一段时间,然后被下一个热点覆盖,被人们所淡忘。
至于当事人及相关人的感受,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大雨,我心里难受……”浩子说。
“浩子,我懂。”
“我接受不了。我走不出来!”
夏大雨不知道怎么开导他、安慰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她怎么能这样呢……”
“……”
“我们在一楼喝酒,他们就在楼上……就在楼上……”
“……”
“居然……居然就在楼上……”
“……”
“他们怎能这样呢……”
“……”
浩子泣不成声。